第九章 已經兩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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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昊從枯井中躍出,望著漸漸遠去的吳清源,低頭看了一眼腳尖,麵無表情,扯下脖子中的貝殼和鑽石,她把那一枚血跡斑斑的彩色貝殼掛著馬廄之上,又將那一枚代表多福多壽、笑口常開的鑽石戴回脖頸。
老趙被突如其來的李元昊嚇了一跳,正準備揚起前蹄,拚命狂嘶,吸引吳家家丁快快趕來,把這膽大包天的偷馬賊亂棍打死,解救我老趙於危難之中,哎呦,好舒服啊,這個家夥的手怎麽這麽軟,懶洋洋的,好想睡覺啊。
李元昊一手撫摸著老趙發亮的毛皮,老趙便安靜下來,覺得渾身舒服,用腦袋蹭了蹭李元昊的手心:“鳳凰山我去過,看到了你留下的東西,現在我要去北方,去見你曾經說過的草原大漠。”
抬腳走了幾步,李元昊突然轉過身來,解開老趙脖子上的韁繩,拉起老趙走向吳府後門,望著已經破敗不成樣子的後院,李元昊心頭微澀。
她依稀記得當初便是在這個小庭院內,她見到了一個人踢蹴鞠的吳清源,滿頭大汗,抬頭望著怯怯出現的她,招招手:“一起玩啊。”
第一次她開始放手懷中的李秀策,第一次她重新展開笑顏,第一次她又開始和人說話。
那些記憶裏的美好畫麵,隨著李元昊的腳步一一閃現,然後慢慢消失,直到她離開吳府,走向玄武門。
稍作偽裝,李元昊摸出腰中的腰牌,看守城門的守衛心中突然一驚,在太安城皇城司的腰牌最為管用,老祖宗下令,皇城司不受任何約束,由楚人鳳統一調遣,而楚人鳳隻聽太皇太後之令。
厚重的玄武門發出一聲沉重的吱呀聲響,李元昊一人一騎,離開太安城,向北而去。
雪越下越大,晨光越來越亮,漸漸的天地瑩白也開始明亮起來,從北方呼嘯而來的狂風吹在李元昊的臉上,如同刀割。
吳清源在一個沒有色彩的夢中醒來,起身穿衣,把身下小床折疊起來,放入床下。
雨晴懷孕之後,他便睡在了一旁的簡易小床上,按照吳公子的道理是,我晚上睡覺不老實,拳打腳踢,若是碰到你,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我擔當不起啊。
雨晴眼神一暗,你睡覺從不拳打腳踢的,但是她未說一句,任憑吳清源在大床一旁架起了一座小床,兩人分床而睡。
在宮內生活了多年,她已經習慣了逆來順受,隨遇而安,她希冀著沉默和謙讓能有一天換來感動和感激,哪怕一點點也是好的。
吳清源打開房門,衝著手中哈了哈氣,靴子踩在雪地裏,吱吱作響。
他像往常一般來到前廳,吳昌赫已經在前廳喝小米粥,看了一眼鬆鬆垮垮的吳清源:“雨晴身子越來越不方便,你要多加照顧,不要每天總想著向文淵閣跑,家才是第一位,最重要的。”
吳清源嘻嘻哈哈坐下,不斷點頭答應,隨手盛上一碗米粥喝著。
吳昌赫忍不住搖頭歎息,以前的吳清源外表邋遢鬆散,看似渾渾噩噩、不思進取,但是心態欣欣向上,如今的吳清源成了人們眼中希望的吳大公子,而且越做越好,朝堂之上已經有聲音,說吳家公子有能力接替中堂大人的職位,但是吳昌赫卻始終開心不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不好了!”吳家的管家冒冒失失闖了進來,還未進大廳,人已經喊上了。
吳清源端著碗,斜倚在門框上,懶洋洋的問道:“怎麽了?天塌下來了嗎?即便塌下來,不是有個子高的人頂著嗎?”
管家喘勻一口氣:“公子,馬廄裏麵的馬被人......偷了!”
咣當一聲,吳清源手中的碗掉在地上,一個箭頭衝出去,他慌忙向著後院跑去,由於速度太快,摔了一個四腳朝天,他也顧不得疼痛,爬起來繼續跑,到了後院,馬廄內已經沒了老趙的身影,隻剩下空蕩蕩的馬廄。
吳清源的眼神落在那一枚貝殼上,伸手取下,放在眼前,他忍不住熱淚盈眶,喜極而泣,在雪地上又蹦又跳,好不得意,像個得了糖果的孩子。
望著又蹦又跳的吳清源,身懷六甲的雨晴心頭一陣哀傷,兩年了,整整兩年了,從來沒有見過你如此開心過。
猛地抬頭,雨晴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趕忙折身回到大廳,來到吳昌赫身邊,在中堂大人耳邊小聲說了兩句。
吳昌赫霍然起身,吩咐人備車入宮,馬車剛行駛到皇宮之前,趙督領佝僂著背,擋在馬車之前,一手按在馬頭之上,高頭大馬如同在河邊喝水的憨厚老黃牛,一頭紮在水中,一聲未吭,便死得不能再死了。
不遠處,餘慶站在金水橋上,斷袖飛舞,攔住楚人鳳的去路。
楚人鳳手持軟劍,臉色陰霾:“那條老狗果真養了一條小禦貓,但是你能擋我多長時間?”輕輕揮手,如同鬼魅的粘杆處一個又一個顯現,漸漸逼近,人屠準備用人海戰術,鋪出一條直通慈寧宮的道路。
餘慶微微側身,一手前伸,做請的動作,麵無表情說道:“阿爹說了,誰都不能進宮。”
小太監狂扯霸道的人生,始於此,前後橫跨三十餘年,兩代江湖,一直到那個史書中未留下隻言片語的明媚秋天。
吳昌赫掀開簾子,居高臨下:“怎麽,你趙督領要阻撓老夫進宮?”
噗通一聲,大太監跪在地上,濺起無數風雪,一顆腦袋重重落在地上:“中堂大人,您讓陛下去吧,若是這次不去,陛下一生不得安心!”
大太監的一跪,重達千斤。
“但是,陛下有可能會死。”死字加重了音。
“中堂大人,即便陛下死在北去的路上,那也是死得其所,死得心安無憾。”
“你說的……很有道理,哎,果不其然,老祖宗說的沒錯,這世間隻有你趙督領對陛下的好是全心全意,毫無保留的。”吳昌赫長長歎了一口氣:“三日,你最多能遮掩三日,三日之後,你該如何?”
“負荊請罪,老祖宗是殺是刮,趙督領毫無怨言,隻希望中堂大人能勸老祖宗一句,讓鎮北軍和粘杆處全力協助陛下北去,不要阻攔。”
三日之後。
“趙督領,你好大的膽子!”太皇太後怒極,手中滾燙的湯藥潑在彎腰而站的大太監臉上,趙督領一動不動:“果然好骨氣,來人,給哀家把這條老狗拖出去打,重重的打,向死裏打!”
慈寧宮外,響起了梃杖抬起落下的聲響。
老祖宗斜倚在軟塌之上,先是嗚嗚的痛哭,然後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又流出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