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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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城的天漸漸黑了下來,整座城池便暗了下來,華燈初上,整個盛京城又漸漸亮了起來,而皇宮中最為明亮,燈火輝煌。
雖然地處北方,但是背靠著狼居胥山,從極北之地刮來的寒風並不能吹透盛京城,整個皇城便成了匈奴最為溫暖熱鬧的地方。
雖然草原人不喜歡這座黝黑的城池,更是對宮內的那位北院大王中行書恨之入骨,但是還是有不少人瘋狂湧入這座繁花似錦的城池,即便遊牧習俗根植在骨子血液裏,草原人偶爾也會想象一下,在某一處定居,建立城池,像中原人那般生活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種想法漸漸鞏固強大,草原人會時不時遙望南方,那裏便是中原,聽聞那裏土地肥沃,冬天沒有埋人的暴風雪,也沒有狼災,糧食種在土地上,不用澆灌,來年就能豐收,足夠吃整整一年,小孩子到了年歲,稍微向先生拿些銀兩,便能入私塾讀書。
那可是讀書唉,上位人才能做得事情,簡直不敢想象。
盛京城,皇宮內,那一條直通南北的禦道上,一個中原裝扮的女子正在推著一座輪椅,緩緩向著燈火處走去。
輪椅上坐著枯瘦如鬼的中行書,眼窩深陷,臉麵之上隻剩下一張皺巴巴的軟皮,皺紋向著深處不斷蔓延,灰白淩亂的頭發即便精心打理過,還是淩亂跳出,在夜風中飛舞。
中行書手腳被打碎,隻能癱坐在輪椅之內,他已經沒了直覺,感覺不到疼痛冷熱,但是那名女子還是給匈奴北院大王蓋了一條絨毯。
女子緩緩推著輪椅,車輪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磨牙一般,到了一處台階前,女子停下輪椅,折身返回。
中行書忍不住咳嗽幾聲,咳嗽聲越來越大,嘴角流出口水,如同一隻被丟在路旁等死的老狗。
女子蹲在中行書身前,用一塊雪白的綢帕擦拭幹淨北院大王流出的口水:“先生,我們回吧。”
中行書搖頭拒絕,又示意女子停下輪椅:“青瓷,你看那一片星星像什麽?”
女子青瓷順著中行書眼神望去,雖然先生教過她如何看星圖,但是滿天星光,無數星辰,她總是弄不清楚,搖搖頭:“奴婢愚笨,不知道。”
中行書笑了笑,又是一陣無休止的咳嗽聲,半晌緩過那一口勁兒:“那是天狼星,星下是什麽地方,你知道嗎?”
青瓷想起先生曾經說過這顆星星,天狼位居井宿內,為全天最亮之星,星下是:“漢中,先生的故鄉。”
中行書眯了眯眼睛,似乎有無限感慨:“故鄉啊。”頓了一頓:“青瓷,你知道當年北魏老婦人為何對我痛下毒手嗎?”
青瓷想了想措辭:“那個雪夜,天下天上人齊入太安城,雙龍大陣未曾開啟,造就了那個雪夜的屠殺,先生那時掌管太安城雙龍大陣的針眼,事後老婦人狗急跳牆,不但怪罪先生,而且怪罪了先生的家人,執行了駭人聽聞的誅十族。”
飽經風霜的匈奴北院大王以為已經將當年的事情看得很淡,經由青瓷說出,心口還是隱隱作痛:“老婦人殺我中行書無所謂,可是她心太狠,將我中家滿門抄斬,此種血海深仇,我中行書此生不報,誓不為人!”
說到最後,言語之間已經滿是恨意,緩緩閉上眼睛,平複一下心情,再睜開眼睛,中行書恢複了往常那般的波瀾不驚:“其實,當年我也接到了天諭,不是影像,也非聲音,而是一種感覺,不斷在心頭蕩漾,隱隱影響了我的心智,雙龍大陣不是沒有啟動,而是啟動晚了。”
“晚了?”青瓷皺了皺眉頭,甚是不解。
“太安城不是盛京城,太安城早就出具規模,我去了不過是修修補補,某些玄妙,至今尤然不解,當夜天上人入城,雙龍大陣按照原有部署,卻沒有啟動,阻擋不了天上人集體入京,其後雙龍大陣開啟,太安城內的人逃不出,紫禁城又成了死人的修羅場,所以大唐皇室的覆滅,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中行書搖搖頭,製止住想要開口辯解的青瓷:“你沒有經曆當年的事情,所以無需為我開脫,若是這點我都不敢承認,也妄為你的先生了。”
“事後,我考慮了很久,到了草原大漠之後,我依舊在想,當年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天上人入京,匈奴南下,南梁北進,西楚立國,裏麵都有所謂的天意在作祟。何為天意我至今沒有想明白,也許隻有當年的大唐皇帝李默存和衍聖公孔尚任可以給出答案,可惜了,這兩人已經不在人世。”中行書開口道。
青瓷慢慢思索著先生的話語,開口問道:“莫非雙龍大陣沒有開啟,也是因為天意從中作祟?”
“一開始我也如此認為,天意不但想要覆滅大唐李氏,而且想借李氏江山消減天上人的數量,可是多番思索之後,我否定了,天意真正在意的是李默存和孔尚任,那些所謂的天上人不過而已。這又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兩人從未修行,更不會武功,靠什麽威脅天意。茫茫天道,不可推測,世人渺小,白駒過隙。”中行書苦笑一聲,輕輕動了動手指,那是北院大王唯一能夠動的地方。
青瓷心有靈犀,推著輪椅轉了一個彎兒,向回走。
此時,夜越來越深,滿天繁星不斷閃現。
指了指屹立在皇宮內的合歡樹,中行書語氣悠然:“世間有太多不能解釋的事情,比如這合歡樹,植根大地,天下處處可見,也有夠神奇,也許這就是天意的手筆,用來監視人間。這些年,除了對抗北魏,為報家仇,我也不斷思考,終於有所收獲,我越來越清晰的感覺到,或許在天意之後,還站著一人,那人便是雙龍大陣未曾開啟的根本原因。”
青瓷一臉震驚,感覺到一股窒息的燥熱,有人站在天意之後,那不是說有人在玩弄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