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對不起啊,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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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昊的傷勢恢複很快,前一天還剛剛能夠斜躺而坐,後一天已經能夠下地行走,這可讓在身邊伺候的兩個孩童歎為觀止,感慨神仙體質果然不得了,於是,對李元昊的神仙身份,更加確信不已,心神往之。
而北魏天子也十分想在兩個孩童麵前展現出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人風範,滿足皇帝陛下一直想當世外高人的虛榮心,奈何萱兒做得飯菜太可口,李元昊的吃相又和世外高人扯不上半顆銅板關係,所以前一刻還裝模作樣盤膝而坐,對著兩個孩童侃侃而談,下一刻便現了原形,雙手捏著冒著熱氣的蔥花大餅,吸著涼氣,吃得津津有味。
每每此刻,方正都會拍了下眉頭,自我安慰:“這是神仙沒架子,難得,很難得。”相比方正對李元昊克製而且理性的崇拜,星傑明顯盲目了許多,每天想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磕頭認師傅,請神仙收了弟子吧,讓弟子當牛做馬、端屎端尿都可以。
李元昊對於收徒弟一事兒格外上心,在她內心最深處最深處,還是有點開宗立派的渴望,不過這份渴望和鋤強扶弱、正義傳承沒關係,純粹是北魏天子陛下一點點江湖夢的延伸,一個江湖高手力敵千軍,隻能稱得上大師,想要稱為宗師,還需要開枝散葉,有嫡傳弟子行走江湖,報上師傅名號。
伸手摸著方正和星傑的腦袋,李元昊想入非非,哪一天這倆小子行走江湖,鋤強扶弱之前,先是報上我的名號,其後亮光光寶劍出鞘,對麵宵小之輩一聽我的名號,直接嚇得磕頭認錯,光是想想都給力帶勁。想到這裏,皇帝陛下臉上露出傻傻的癡笑表情,美啊,美啊。
方正和星傑麵麵相覷,這又是神仙大人另一個興趣愛好了,發呆,常常因為某一句話、某一個不經意的動作,神遊萬裏之外,癡癡發笑。
不過,在收方正和星傑兩個徒弟的時候出了點差池,主要是皇帝陛下和小太監餘慶在兩個孩童的資質上出現了分歧。
李元昊認為星傑根骨更好一些,一瞧這孩子身板就壯實,濃眉大眼,手臂腿腳厚實,力氣也比瘦弱的方正大上不少,當然是星傑資質更好一些,反觀方正,身子瘦弱不說,眼睛似乎又不太好,夜幕降臨,讓他去點燃油燈,小家夥踮著腳,伸長腦袋,拿著火折子捅了半天,也沒把油燈點上。
餘慶卻與皇帝陛下持相反道理,認為方正潛力無窮,天然開竅,更切合天道,將來成就不可限量,是可以開宗立派,走出一條煌煌天道,能夠和上一代三絕相提並論,至於星傑,可以走筋骨氣息一脈,若是勤勉,可以隱隱看到神天境已是極限,即便機緣巧合,被天大的運氣撞到,能夠跨入神天境,也就是修為境界的頂峰,想再進一步,難比登天。
李元昊固持己見,就是認為星傑潛力更高,要讓星傑當大師兄,方正是小師弟,冷哼一聲,揚揚下巴,小太監,你能把朕怎麽著吧。
餘慶笑了笑,搖搖頭:“陛下說得對,星傑潛力更高,奴才眼拙,遠不如陛下慧眼如炬。”
李元昊嘿了一聲,不高興:“餘慶,聽你的口氣,似乎不太服氣?”
餘慶又笑了笑,再次搖搖頭:“沒有,奴才心悅誠服,五體投地。”
李元昊盯著餘慶:“你還是不太服氣,朕要讓你心服口服。來人,去把洪將軍叫進來,朕要讓大魏拳神過過眼,看看到底誰的潛力更高!”
洪熙官走進帳篷,雙手抱拳,明白了皇帝陛下召喚自己的原因,眼神在兩個孩子之間掃了掃,伸手指了指瘦弱的方正:“這孩子潛力更大一些。”
一旁伺候的萱兒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小太監雙手攏在袖子裏,顫抖著腳,斜眼看天,奴才可什麽都沒說,洪將軍說的。
李元昊大怒,頓覺沒了麵子,白了一眼洪熙官:“來人,來人,給朕請天下用槍第一的韓將軍來麵聖!”
不多時,一身鎧甲的韓先霸走進帳篷,明白用意之後,也是掃了掃兩個孩子,李元昊略微緊張,出聲提醒道:“韓將軍可以仔細看清楚了,的不要妄下結論。”
韓先霸雙手抱拳:“啟稟陛下,這名叫方正的孩子潛力更大。”
李元昊泄氣不已,像是秋天被霜打的茄子,癱坐在軟塌上,有氣無力的擺擺手:“你們都退下吧,朕想靜靜,也別問靜靜是誰。”
洪熙官和韓先霸低頭退出帳篷,兩個堂堂七尺的魁梧漢子,並排走不出帳篷狹窄的門,兩人相互謙讓幾個來回,最終還是韓先霸先行,洪熙官其次。
走出營帳,韓先霸搖頭苦笑一聲,洪熙官也微笑不已:“韓將軍對陛下行事兒風格不習慣?”
韓先霸取下鐵盔,黑發飛揚:“不是不習慣,而是見怪不怪。”
洪熙官哈哈大笑:“韓將軍是否有時候也覺得陛下的行為幼稚荒唐?”
韓先霸向前邁了一步:“幼稚荒唐是事實,不能反駁,不過,陛下所有的言行都成為了現實。十年布局殺大將軍,結果真的殺了,獨身入書院,全身而退,要將孔道佛碎屍萬段,最終書院大供奉隻剩一顆頭顱,若是每次的幼稚荒唐付之於實際,真正幼稚荒唐的應是嘲笑陛下的那些人。”
洪熙官點點頭,和韓先霸肩並肩:“所以韓將軍相信陛下的承諾?”
“信得過。實不相瞞,韓某元豐三年進京,和太皇太後、陛下、趙督領定下誘殺澹台國藩的計謀之時,太皇太後曾經許諾韓某,要給韓某一個和趙玄極公平決鬥的機會,太皇太後病逝歸天,趙督領戰死在長城以北,韓某曾經有過些許動搖,陛下下旨入鎮南軍,上麵隻有一句話,當年承諾依舊作數!”韓先霸拍了拍胸口,那封李元昊親自書寫的聖旨一直被他放在貼身衣物裏。
洪熙官望了一眼韓先霸,西楚兵馬大元帥屠殺韓先霸一家,在當年是一件極其轟動的事情,直接導致了韓家覆滅,間接促進了西楚立國,不過他對另一件事情更加介懷:“聽喊韓將軍言語,似乎對澹台國藩還有舊......”
韓先霸伸手製止住洪熙官:“洪將軍不必在意,大將軍將韓某家人行走透漏給西楚不假,韓某從不後悔布局誘殺大將軍一事,不過多年接觸,大將軍的氣魄修為、領兵能力皆遠勝韓某,韓某敬重澹台大將軍。”
洪熙官微微一笑:“韓將軍覺得陛下如何?”
韓先霸愣了愣,歎了一口氣:“身為臣子,背後妄議君王,非明智之舉。”
說完,踏步前去,洪熙官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
帳篷內的君王一腦門黑線,將兩個孩子叫到身邊,像是扒拉大白菜一樣,將兩個孩童渾身看了一遍,從天靈蓋看到小腳丫的腳底板,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這個瘦小的方正怎麽就根骨奇佳了,百思不得其解。
最終,她讓兩個孩子穿上鞋襪,開口說道:“以後星傑是大師兄,方正是小師弟。還有本門第一條門規,平日勤洗鞋襪,每天晚上睡覺之前一定要洗腳,你們倆剛剛的臭腳丫兒,差點讓為師跌境,修為倒退五百年。”
兩個孩子頓時臉紅如猴屁股,扭扭捏捏,不知道做什麽好了。
萱兒也弄不明白,她是修行習武的外行人,分不清兩個孩童根骨也就罷了,怎麽陛下這麽厲害,也分不清:“餘慶,這是怎麽回事?”
餘慶開口解釋道:“陛下厲害不假,但是更像是什麽都不懂的門外漢,出招運氣全憑經驗,意由心生,讓陛下實戰無妨,若是教授他人修行武功,陛下其實說不出門門道道,即使看人根骨,陛下也不會看穴道氣運,隻是憑借身高長相。”
萱兒聽得懵懵懂懂:“陛下好奇怪啊。”
餘慶笑道:“世間奇奇怪怪的人很多,陛下應該是最奇怪的那個。”
又過了些時日,李元昊已經能夠下地出帳篷行走,每日中午時分,日頭最高的時候,她便會拄著拐杖,走出帳篷,活動筋骨,果然如餘慶所言,皇帝陛下不會教人修行習武,又礙於麵子,隻能回想一下先前讀過演義小說,先讓兩個還紮馬步,美其名曰,築基建業,打磨體魄,吸收天地元氣,淘洗體魄,打通任督二脈,為師教你們的武功法訣太過霸道,你們隻有體魄強健了,才能承受習練這套武功。
兩個天真爛漫的孩童信以為真,每天沉腰紮馬,站在大江邊上,日夜操練,認真得不得了。
李元昊裝模作樣走過去,粗了粗嗓子,指點一二,一扭頭眼睛彎彎,笑眯眯的,像是一個陰謀得逞的小狐狸,一抬頭便看到不遠處柳青。
柳少俠看到李元昊望了過來,趕忙整了整衣衫,雙手很騷包得理了理頭發,走到李元昊身前,沉吟片刻,支支吾吾的開口道:“那個,那個,對不起啊!”
一句話說完,臉色大紅,自己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多次對一個女子動手,而且心生嫉恨,實在有違一個草原男人的行事準則。
李元昊了然,微微一笑:“每次交手,你都被朕打得落花流水,若真說起對不起來,應是朕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吧。”
柳青臉色更紅,辨別道:“隻有太安城祭孔大典,你靠著雙龍氣運贏我一次,狼居胥山小鎮內的那場戰鬥,不分勝負。”
李元昊毫無征兆伸出拐杖戳在柳青的肋骨上,草原才俊哎呦一聲,仰麵躺倒,破口大罵:“李元昊你趁人之危,下黑手,真不是男人!”
皇帝陛下翻了翻白眼,廢話,我本來就不是男子,這你知道的:“柳少俠,記住,除了祭孔大典那一次,這是第二次朕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柳青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發疼的胸口肋骨,李元昊雖然大病初愈,但是若想對付一個渾身大穴被封的廢人,輕而易舉的不要太簡單。
“李元昊,你站住,我有話給你說。”柳青嚷嚷道。
李元昊止住步伐:“還要道歉?”
“小爺道歉個屁!”柳青喊道,一聯想到李元昊女兒身,心頭又有些赧然:“那日你和孔道佛激戰,最後有感而發的一劍,形神兼備,一覽無餘,是一招奪取天下劍道八鬥風流的劍招,能夠比肩黃淳風的千裏一劍。”
李元昊臉色如常:“你說了這麽多誇朕的話語,有何用意?”
柳青嘿嘿一笑:“你還記得當時的氣息流轉和招式遞出嗎?”
李元昊搖搖頭,不記得了,意有心生,有感而發,那一劍如何刺出,刺出之後,天地氣息如何流轉,劍招如何遞出,她統統忘了。
柳青再次嘿嘿一笑,指了指腦袋:“你不記得,我替你記著。與你交手幾次,你常常有幾招盤外招,毫無征兆,下意識揮舞出幾拳,或者幾劍,修行之人常稱其為無理手,你刺出的那一劍,也有些許無理感覺,事後你記不起來,也是正常。”柳青越來越得意:“感謝我吧,我都給你記下來了,我還給這劍招起了一個名字,九千裏!嘿嘿,厲害吧,霸道吧,想不想學?你求我一下,我就原封不動教授給你,如何?”
李元昊想也沒想,扭頭就走。
柳青在背後大聲嚷嚷:“這麽厲害的劍招,而且是你獨創,你就不想納為己有,成為屬於自己的專門殺手鐧?嘿,你別走啊,我可以答應你,教會你之後,我就把劍招忘得一幹二淨。”
李元昊停住腳步,沒有回頭:“當時隻有一個念頭,為了丁一殺掉孔道佛,沒想著自創劍招,既然孔道佛已經死了,那套劍招對我而言也就無用了。丁一死後,我封了他異姓王,賞九錫,入皇陵,配享太廟,讓慈幼局的孩子們過上好日子,南下大江殺孔道佛。報仇了,痛快了,解恨了,能為丁一做得都做了,哎,實際上這一點用處都沒有,丁一還是死了,活不過來,話說回來,我不過是想問心無愧罷了,丁一料到我會報仇,所以在孔道佛體內為我植入了一抹劍氣,他對我是真的好,而我,太自私了,不是個好大姐。”
柳青張了張嘴,又閉上。
李元昊舉了舉手中拐杖:“九千裏,的確是個好名字,丁一應該喜歡,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