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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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齡玉點點頭,去了別處,看看她手裏照顧的別的病人。

    為了檢驗藥效,她給不同的人服用不同的藥方,有人單個的症狀會減輕,卻同時會加重另外的症狀。

    蘇齡玉的腦子裏充斥著無數的判斷,不斷地假設和推倒,不斷過濾所有的可能性,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杜老的病情一度拖到了十四日,創造了他們來夏城以來最高的記錄。

    然而,似乎也已經到了極限。

    杜老的身子已經極度地虛弱了,雖然還沒有陷入昏迷,但是也快了。

    他已經不發熱了,身體的潰爛也已經停止,比起之前的將死之人,看起來好了不少。

    可他的脈搏卻實實在在地在慢慢減弱。

    “怎麽回事?我到底該怎麽辦……!”

    蘇齡玉頭一次感覺到窮途末路,恨不得將自己的腦袋扒開來才好。

    她不斷地深呼吸,拿著銀針的手微微顫抖,好半天都不能下手。

    杜鵲然的身子太虛弱了,虛弱到可能再也經不住一點刺激。

    “丫頭,你……做的……很好……”

    杜鵲然斷斷續續地說話,鼻腔裏有熱流湧了出來。

    蘇齡玉怔怔地看著杜鵲然流出來的鼻血,手抖得更加厲害。

    “我感覺……,很好,不疼,是因為你,才能這麽好。”

    杜鵲然說話很費力,穀木哭著給他將鼻血擦掉,“老爺,您休息會兒,別說話了。”

    杜鵲然搖了搖頭,執意看著蘇齡玉,“你很好,真的,如果,有人能,治好這……個病,一定是,你……”

    他眼睛裏迸出亮亮的光芒,如同躥出的火焰一樣,亮到灼痛了別人的眼睛。

    蘇齡玉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她不知道要說什麽,隻是搖頭,她做不到的,她都這麽努力了,還是做不到。

    “你行的。”

    杜鵲然的聲音越來越小,眼裏的光亮也漸漸地淡了下去,可是他的嘴唇還在輕微的顫動,你行的,你行的……

    蘇齡玉猛然睜大了眼睛,手裏的銀針準準地對著穴位紮下去……

    她不知道行不行,可是杜老覺得她行!

    蘇齡玉的眼眶和鼻腔泛著一陣陣酸意,試圖侵占她的理智,可是她不允許,杜老都還沒放棄,她有什麽資格放棄?

    他說她行的……

    ……

    “葉帥,夏城傳來消息,杜老他……”

    嶽生神色黯淡,葉少臣聞言,倏地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走去。

    蘇齡玉的針落到了地上,無聲無息,一如杜鵲然的氣息,再也探不到任何動靜。

    她頹然地垂下手臂,靜靜地看著杜鵲然的麵容。

    深陷的眼窩,幹癟的臉頰,裂出口子的嘴唇還沒有完全閉上。

    仿佛還在說,你行的,你很好……

    她哪裏好了!她哪裏值得杜老這麽信任!

    蘇齡玉死死地咬著嘴唇,很快也嚐到了血腥的滋味,她沒能留住杜老,她明明讓杜老等她的,她卻失言了!

    她算什麽?

    蘇齡玉忽然覺得周身的空氣都稀薄了起來,氧氣無法抵達心肺,像是有人將她身邊的空氣都吸走了一樣。

    為什麽杜老會死?他是最不應該死的才對!

    蘇齡玉就沒有見過比他更有醫德的大夫,為什麽這種事情,會輪到杜鵲然的頭上!

    “老爺……”

    穀木泣不成聲,跪在杜鵲然的床邊磕頭,白歸細細地檢查了杜鵲然的情況,搖了搖頭,“節哀吧。”

    人像是隻有一口氣吊著,那一口氣沒了,人也就沒了,再也回不來了。

    蘇齡玉的眼前有些發黑,指尖深深地掐著自己的掌心,卻似乎並不管用。

    她來到寧朝之後,一度很慶幸自己會醫術,她將醫術當作賺錢的技能,也確實一步步地過上了衣食無憂的日子。

    她覺得天無絕人之路,醫術對於她來說,是重要,卻也並不是那麽重要,能賺錢就好。

    之後,便遇到了杜鵲然。

    那個已然站在京城醫者高處的人,明明可以對自己視而不見,卻莫名其妙地,跟她一點點變得親近起來。

    那個老人,本可以名利雙收,在京城安安穩穩地度過晚年,坐享別人的尊敬和愛戴,此刻,卻死在遙遠的夏城,城南的一間昏暗的屋子裏。

    蘇齡玉的心一陣陣絞痛,她覺得很荒謬,卻又覺得,這很符合杜老的性子。

    杜老到臨死,都相信她的醫術,他說她行的,他說如果有人能終結這次的災難,一定是她。

    她何德何能!能讓杜老這麽信任?她明明沒有杜老想的那麽好,那麽有本事!

    “姑娘,您還好嗎?”

    青芝擔憂的聲音有些甕聲甕氣,蘇齡玉的耳朵裏,血液的聲音不斷變大,像是要蓋過一切一樣。

    她做不出任何反應,腦子裏隻能不斷地盤旋一個問題,為什麽杜老會死呢?

    “姑娘,姑娘……!”

    青芝焦急地不斷呼喚蘇齡玉,姑娘此刻的樣子太可怕了,仿佛靈魂都飄散出去了一樣,她急得不行,伸手輕輕拉了拉蘇齡玉。

    下一秒,蘇齡玉整個身子晃了晃,像是崩塌了一樣,眼看著就要往地上栽倒。

    “姑娘!”

    青芝驚叫起來,沁竹和其風都在外麵,她趕緊往蘇齡玉的身子底下撲過去,想要成為蘇齡玉的墊子。

    可是瞬息之間,一道勁風將青芝撲到一半的身子掀了起來。

    葉少臣穩穩地摟住蘇齡玉,她比之前清減了許多,輕飄飄的一點分量都沒有。

    “不是你的錯,齡玉,你做得很好。”

    “我做得……很好?”

    遊魂一樣的聲音,從蘇齡玉的齒間溢出,是葉少臣從來沒有聽過的空洞音調。

    “是,你做得很好。”

    蘇齡玉的身體,忽然激烈地掙紮起來,“我做得哪裏好?我做得根本一點都不好!”

    “剛來的時候我在做什麽?杜老在潛心治療的我在做什麽?為什麽要說我做得好?我哪裏做得好?!”

    她不認同!她憑什麽被說做得好?

    葉少臣用力箍住蘇齡玉的身子,一下一下地輕拍著她瘦弱的背。

    他沒有再出言安慰,隻是用手溫暖著蘇齡玉刺骨冰涼的手,緊緊地握著,想要將自己的熱度傳給她。

    或許是太累了,蘇齡玉根本沒能支撐多久,很快,整個身子都癱軟在葉少臣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