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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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睛的時候,腦仁一陣陣的脹痛,讓蘇齡玉沒有做出任何舉動,就那樣愣愣地盯著屋頂發呆。

    零碎的記憶慢慢地拚湊整齊,蘇齡玉呆呆地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個夢?

    就好像之前,她夢到穀木來找她的那次一樣,隻不過是自己累狠了,做的一個噩夢而已。

    她現在去杜老的房間,他可能還在抱怨白歸紮針疼,或者藥太苦了,有沒有能甜嘴的東西。

    蘇齡玉想,那樣的話,該多好……

    溫熱的水漬從眼角滑入鬢角,悄然地無影無蹤。

    門開了,有人走到了床邊,握住自己冰涼微顫的手,“我陪你,去送杜老一程。”

    ……

    夏城所有病逝的人,毫無例外地都要燒掉。

    杜老的遺體周圍,已經站了許多人,都是曾經仰慕杜老的大夫,一個個紅著眼眶,無比唏噓地看著杜老最後的身影。

    葉少臣牽著蘇齡玉出現的時候,人群自發地讓開一條道路。

    蘇齡玉腳步沉重,像是踩在泥潭裏,她終於看見了杜老的身影,安靜地躺著,雙上交疊在胸前。

    記憶裏杜老的樣子,從沒有過如此的安詳,他要麽是精力旺盛充滿好奇地找她診斷,要麽皺著眉頭,滿臉嚴厲。

    在杜老那裏,從沒有過安逸的時刻,他就好像停不下來一樣,跟時間爭分奪秒,不斷地忙碌著,追尋著。

    此刻,他終於是能休息了。

    蘇齡玉眼眶酸到了極限,卻倔強地不肯眨一下,她怕眨落了一串串水珠,看不清杜老最後的樣子。

    這個跟她認識的時間並不算長的老人,這個她以為自己在傳授他醫術的老者,卻其實,是他在給自己上課。

    一旁官府的人舉著火把靠近,點燃了杜老身邊的幹草。

    火焰瞬間騰空,將杜老的身影完全遮住,映紅了每一個人的眼睛。

    “你就是救活了武大壯的女大夫?”

    “就當問診,診金我如數奉上!”

    “丫頭,這例病症我費了不少功夫才尋得的,你可有診治的法子?”

    “如果你不能解的話,讓我來。”

    “我這一輩子所追尋的,不過是我師父當年贈我的四個字,‘救死扶傷’,他說身為醫者,這就是我們應當做的,沒有任何理由。”

    “丫頭,我的病,你給我治好不好?”

    “你很好,真的,如果,有人能,治好這……個病,一定是,你……”

    “你行的。”

    ……,火光飛揚,細碎的灰塵盤旋升空,帶走了一個老人執著璀璨的一輩子。

    火光中,蘇齡玉毫無預警地蹲下,抱住膝蓋嚎啕大哭,仿佛一曲悲愴的歌……

    ……

    送走了杜老,所有人的心頭都壓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杜老就像是他們的精神支柱,是他們這一次來夏城的核心人物,出發前,若說讓他們說這一次會是誰解決夏城難題,答案一定出奇的統一。

    可是現在,杜老卻死了。

    當初離開京城時的混不在意,如今都蕩然無存,怎麽辦?難道他們都要死在這裏?

    夏城的人指望他們來救人,誰來救他們?!

    “姑娘,您再休息一會兒吧,這才什麽時辰?”

    青芝擔憂地看看天,這還沒亮呢。

    蘇齡玉置若罔聞,簡單地洗漱了一下,穿上洗淨暴曬的防護服和麵罩,往病患的方向走。

    例行檢查了病患的情況,蘇齡玉根據情況調整了藥方,等到一遍看完,外麵的天色已經大亮了。

    “姑娘,您先吃點東西吧,身子會餓壞的。”

    蘇齡玉微微搖頭,“一會兒吧,現在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

    不容拒絕的聲音從屋外傳來,很快,葉少臣走了進來,手裏是從小丫頭那裏劫來的粥點。

    “洗過了?那就趕緊吃一點,不想吃也要吃,這是你該做的。”

    蘇齡玉看著他,像是反應慢半拍一樣,好一會兒才點點頭,乖乖地拿起勺子,遲鈍地往嘴裏送。

    葉少臣說得對,這是她該做的,若是餓出了問題怎麽辦?她可沒有時間生病。

    葉少臣心裏閃過一抹心疼,昨日在杜老麵前哭得幾乎背過氣去,今日卻能振作起來,繼續麵對那些病患。

    這個丫頭比他想象的更加堅強,也更加讓人心疼。

    吃了快一整碗粥,蘇齡玉才放下勺子,“你在這裏,沒關係嗎?”

    “沒關係,朝廷下了命令,讓我負責駐守夏城,等到夏城問題解決了,再回京複命。”

    蘇齡玉木然地點點頭垂下眼睛,半晌,才扯出一抹苦笑,“你也不容易。”

    流民的事情該解決了吧,肅王根本隻是想將葉少臣引來而已,如今見過了他,令朝廷頭疼的問題就該消失了。

    可是皇上卻沒讓他回京,而是讓他駐守夏城。

    夏城有什麽好駐守的?一城的危機和病菌,稍有不慎,就會……

    或許,朝廷就是想讓葉少臣回不去也不一定。

    蘇齡玉覺得自己有點心理陰暗。

    “是啊,我們都不容易,所以我們已經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了,我有義務和權利,護你周全。”

    葉少臣滿意地看著空了的碗,自然地給她擦了擦嘴角,“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隻是如今你已經不單單是你自己而已,有多少人都在盼著呢。”

    蘇齡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人啊,有時候不被逼急了,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她現在確實不是一個人,她的身上背負著杜老沉重的托付。

    他說的,自己能行,就算他看不到了,她也要做到。

    ……

    夏城的疫情在發病的頻率上得到了一定的控製,可是對於處於惶恐中的百姓來說,遠遠不夠。

    隻要發病,就必死無疑,這樣的認知讓他們時刻處於恐慌之中,神經繃緊了,必然有崩潰的一刻。

    蘇齡玉聽說外麵聚集了許多百姓的時候,手裏正在給病人敷藥。

    “他們想做什麽?”

    “說是要讓我們給出說法,說是到現在為止沒有治好一個人,說大夫們草菅人命。”

    沁竹如實地回報,蘇齡玉的手沒有絲毫停頓,將藥敷好之後,拿了巾子將手擦幹淨,直接走向下一位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