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想問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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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初刻,夕陽在湖麵投下一片流光溢彩,秋日的百菊園,妖冶萬分,芬芳滿懷。
“聽清了?”
“聽清了清了!”
“我們保證,再也不做壞事,再也不敢了……”
“說的是真的……”
周澈和崔承皓站在樹叢後,他們的對麵,則是方才那幾個鬧事的子弟。
兩人一個鐵麵無私,一個麵色溫潤。
王軒已被王家二夫人帶回去了,少不了一頓責罵,在燕王妃的出麵下,誰也不敢鬧騰,再大的苦也隻能往肚子裏咽。
而剩下的這些,皆是平日跟著他吊兒郎當、胡作非為的,其中就有那個把沈墨推下湖的。此刻他正被同伴扶著,涕淚肆流。
“讓他們走吧,料想以後也不敢了。”崔承皓不想動幹戈,便說了幾句情,當了和事佬。
看對方傷得那麽重,他也著實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周澈沒作聲,心裏在暗道,這些人,可不是他看到的那麽簡單,也絕非今日欺負沈墨而已。
京城裏的是非,他雖不過問,卻也聽到了不少。況且,這裏裏外外布下的耳目,都能將京城翻個底朝天。
他終於長歎一聲,揮揮手:“走吧。”
當即,眼前的人四散逃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周澈閉上眼,深吸一口氣。
“何必呢,我看君如打他們,打得也夠慘的了。”崔承皓歎惋。
那是他們活該。
周澈白了他一眼,認真考慮自己交朋友的原則,並且深刻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走了眼?
可憐人,也得分時候啊。
人的同情心一旦泛濫,那比惡人做虐還要可怕。
崔承皓自然看出他的眼神代表著什麽了,他馬上幹笑,改口:“打,該打,該教訓!君如打得對,你教訓得對,實乃珠聯璧合啊!”
周澈瞧他的模樣,不由搖頭苦笑。
崔承皓見好友笑了,自己也咧嘴笑了。片刻,二人正欲離開時,卻見遠處走來一個人影。
那人怒氣衝衝,步伐矯健。
“是君如。”周澈輕聲道。
崔承皓凝眉,望向遠處:“不會吧,這丫頭氣性也太大了,又來作甚?那些人已被打得夠慘了,還要追到他家不成?”
“未必,我看不像衝他們而來。”
“那是衝誰而來?”崔承皓扭頭。
“……”
說話間,沈君如已走至眼前,站定,目光掃了崔承皓一圈,聲音有明顯的冷意:“表哥,你先讓一步,我有話要問他。
你——指的是崔承皓。
他——自然指的是周澈。
一旁的周澈皺了皺眉。
崔承皓笑了:“有什麽話我不可聽?”
沈君如一反常態,沒有和他說笑,隻是用釘子般的眼睛凝視他,寒意如雪。
崔承皓很快敗下陣來,舉手投降:“好好好,我走可以了?”他眼角似有若無劃了一眼周澈,轉身離開,到湖邊喂魚。
沈君如環顧四周,四下無人。
“想問我什麽?”周澈說道。
沈君如咳了一聲,本來底氣滿滿,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了。
問,怎麽問?
時隔十年,唐突提起,若是被問到原因,她該如何作答?
“你書房裏的玉佩是怎麽回事?”
“你還記得毓國公的事嗎?”
“那玉佩是怎麽來的?”
……
電光火石間,萬千想法已在她腦中閃過,如幽靈般。可就是一句也沒問出,憋得她臉頰通紅。
黃昏時分,這邊的行人少了許多,大多數客人已去後院,陪燕王妃看皮影戲了。廚房在忙著準備晚宴,這邊的百菊園在白日已被遊人看盡,此刻正是寥寥無人的時刻。
可即便如此,孤男寡女立在假山後,一個沉默一個滿臉通紅……還是會被人妄加揣測。
流言誅心。
沈將軍雖是沈將軍,可到底也是個女流之輩。
周澈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神色略不自在,輕咳一聲:“既然無事那就別說了。”說罷,轉身要走。
不想,沈君如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在她眼裏可沒有男女之分,於是怒目瞪眼:“我問你一件事,你不要問原因,隻需告訴我實情便可。”
周澈轉身,抬手拂掉她攥在袖子上的手,神情冷峻:“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告訴你?”
沈君如臉色一震,隔了半晌才結結巴巴道:“你……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不知道,”周澈搖頭,“也不想知道。”
“那玉佩怎麽來的?”沈君如還是問出了口,情急之下聲音尤其顯大,出口之後把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忙低聲補充,“我是說……那個玉佩,我剛剛也看見了,薛千胡亂拿著玩確實有失分寸,可是我……我在玉佩後麵看到了那個字。”
她一口氣說完,心也揪了起來。
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以為自己會毫不顧忌,可沒想到,原來她也有害怕的時候。直至此刻才明白,那件事不僅是別人口中一個傳言,早已變成了許多人心裏不敢提的傷疤。
而她,也在薛千的麵容中,不知不覺對周澈沒了底氣。
周澈嗓音一沉:“你告訴她了?”
沈君如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周澈這句話的意思。
在眾人眼中,毓國公始終是個罪人,如今有毓國公生前的舊物私藏在燕王府,此事傳出去,很快便會傳入聖上的耳朵裏。
所以,這是件極隱秘的事。
隱秘的事自然不能輕易讓外人知曉。
沈君如忙搖頭:“沒有,她不知道,我沒告訴她。”又幹笑兩聲,“我又不是傻子,怎會隨隨便便跟別人講此事?薛千雖和我交好,卻也始終不過一個朋友而已。”
聽聞此言,周澈微斂眼眸,放下心來。
“原來你這麽信任我啊!”沈君如忽然笑道,“你怎就保證,我不會把這事捅到宮裏去呢?”
“你沒這個膽子。”
沈君如哈哈大笑。
崔承皓聽到這裏的笑聲,扭頭詫異看了一眼。
“那你快告訴我,玉佩到底怎麽來的?”沈君如抓住大好時機,擺出一副狗腿的模樣,“是不是毓國公送給燕王的?那可是貼身玉佩啊,可見當初他們關係多好……”
她一邊慢慢引著,一邊注意周澈的臉色。
可是周澈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來。他似乎在想著什麽,一時忘了說話。
沈君如沒好氣了。
“我想問一問,”周澈靜靜抬起眼皮,注視著沈君如的臉頰,微微一笑,“你方才來時,為何如此怒氣衝衝?”
這一問,把沈君如問住了。
她看著他眼角閃動的寒光,心中七上八下,周澈竟不跟著她的話走?反而把重點放在了她的態度上?
過來時為何怒氣衝衝?
她方才的確是心急如焚,又因為薛千的猜測,搞得她心神不寧,唯恐真被她說對,唯恐凶手真的是燕王府。
可是,這有什麽關係?
沈君如靜下心來,仔細斟酌,幾瞬之間,便也明白了周澈的意思。
他是在疑惑,為何自己一見那玉佩,就把矛頭指向了他們燕王府?按她往常性格,是絕不會第一個就懷疑燕王府的。
而且,她怎就如此肯定,那是燕王的“貼身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