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金陵。

    夏典恩和崔承皓站在嵌雪樓門口，二人相顧一眼，踏入門內。

    這一個月來，進入嵌雪樓數回，沒有一回是千雪姑娘在的。夏典恩就不信這個邪了，難不成，一位青樓姑娘出去遊山玩水，還不回來了不成？

    她要去何處，他還真是管不著，可這回是聖上的命令，他是拿著聖旨來的！

    千雪若再不出現，那就是嵌雪樓的過錯了，也就別怪他二人無情了。

    “二位貴客又來啦？”黃麗娘笑臉相迎。

    崔承皓點了點頭，夏典恩卻是一臉不屑。

    “咱不說別的，今日是我哥倆最後一次來，倘若那女子還是不賞臉，就別怪我們主子翻臉不認人了。”

    他說著冷冷一笑，準備掏出聖旨。

    崔承皓一按，攔下了他的動作。

    黃麗娘自然看出他在拿什麽，佯裝不知。

    “黃麗娘。”崔承皓恭敬道，“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家主子是京中貴人，想必這麽多天，您也能猜出幾分了。這一趟南行，不會虧待千雪姑娘的，自然也不會虧待嵌雪樓的。”

    黃麗娘不慌不忙，笑道：“今日兩位貴客來，還真是來對了。你們猜怎麽著，我們千雪來信了，昨日剛剛來的，你們瞧……”

    她手裏變花樣似的，變出了一封書信，托在手中。

    信上娟秀小字，淺淺幾行。

    夏典恩皺起眉頭，和崔承皓相視一眼，伸手。

    黃麗娘將信放到他手中。

    二人低頭看起來。

    那信上所寫，千雪姑娘已經動身前往京城了，勸二位貴客不要著急，既然皇上命她在元辰大典上出麵奏曲，她便不能不從。隻是另有私事，隻能晚幾日再去。如另有不便，隻需在當天，讓太監在客棧將她接出，送往宮裏便是了。

    寥寥數語，大意如此。

    二人顧罷，麵麵相覷。

    那卷聖旨，終究是沒拿出來，嵌雪樓幸免於難。

    二人走出樓時，天上已飄起了雪花，寒冬已至，年節將近。

    崔承皓邁不動步子，像是感知到什麽似的，回頭朝樓上望去。

    不出所料，閣樓上一扇窗子開著，裏麵露出一個略有瑕疵的麵容，正半遮著麵容，低頭凝視他。

    崔承皓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

    因雪中帶風，微開的窗口飄進來幾朵雪花，夾雜著風一同灌入，帶來些涼意。夏蓮緊了緊身上的棉衣，深吸一口氣，關上了窗。

    ……

    冬月中旬，崔承皓和夏典恩回到京師。

    不出幾日，周澈也回來了。

    暖閣中，薛千抱著手爐，聽聞此消息，終於鬆了口氣。

    崔燕倒出奇地淡定，她聽到周澈的消息，眼眸微動，卻是一言未發，在桌後靜靜地繡花。

    這麽些日子，她終於也消停了，不再鬧騰，默認了自己的親事。尤其在得知自己嫁過去，能給父親帶來無比穩固的局勢後，便更加順從了。

    其間，她曾被崔皇後接到宮裏，在賜宴上，中書令的兒子孫悅也在宴席中，其舉止儀態皆具風度，容貌也說得過去。

    崔燕躲在屏風後，偷窺了一眼，這才定下心來。

    皇後娘娘心悅不已。

    “你在想什麽？”薛千瞄了她一眼，問道。

    崔燕搖搖頭，繼續繡花。

    不知為何，見以前風風火火的崔燕，此刻竟安靜地做著女紅，她微覺不舒服。

    “女兒家有了心事就是不同。”薛千不鹹不淡道，“定了親就更不同了。”

    崔燕抬頭看她一眼，臉色微紅，“再瞎說就撕了你的嘴！”

    薛千忍不住笑，“你嫁過去可別受欺負啊，我原先還擔心呢，如今看來，燕燕的本事還挺大的，定不會受委屈。”

    崔燕聞言，又是滿臉通紅。

    “不過你放心，有委屈就跟我說，書信也行，我定給你出氣。隻怕啊，到時候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我去拜訪都不讓進呢。”

    崔燕揚起手中帕子，朝她丟了過去，“你再說，再說就給我出去！”

    “嗬，還是這麽刁鑽。”薛千暗歎，一把抓住飛過來的帕子，展開一看，上麵是雙蝶飛舞，煞是靈動精致。

    “不愧是畫工好的人，刺繡也一樣好。”

    崔燕羞極怒極，繞過桌子來搶，卻怎能跑得過薛千？兩人滿屋子亂轉，她跑得氣喘籲籲，都趕不上前方的人。

    正盡興，門口卻進來一人，薛千差點撞上，趕忙停下，崔燕也止住了腳步。

    “哥。”

    薛千後退一步，臉上有些僵硬，“師兄。”

    “玩得這麽高興，在聊什麽？”

    薛千回頭，和崔燕相視一眼，表情皆有些掛不住。

    崔承皓瞟到了薛千手裏的繡帕，湊過去便要看，崔燕大叫一聲，薛千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後退幾步，把繡帕藏在身後。

    崔燕往前一跳，趁機奪了過來。

    崔承皓皺了皺眉，看著這一幕，好生詫異。

    “那個……我和她在玩捉迷藏，明明被我捉住了還不認帳……哥你來幹嘛？娘都說了，我房間你不能隨便進，聽到沒？”

    她這種語氣同崔承皓說話，還是頭一次。

    崔承皓一愣，明白過來後，失笑道：“這時候注意起來了，你不是從不在意這些虛禮麽？真是變了……有了別人就忘了哥哥，彼此生疏，我還真不知是喜是憂……”

    崔燕一聽，不知怎的，心中一陣傷感，就要垂下淚來。

    薛千趕忙道：“你自然是該喜了！燕燕的大好事，天下最難得的便是喜結良緣，此事該高興，又憂什麽呢？”

    她在嵌雪樓慣了，出口這些避諱之詞也不覺得什麽。

    “是了。”崔承皓笑著點頭。

    “不知羞！張口閉口喜結良緣，你恐怕也心急了吧？”崔燕不放過任何反擊的機會，說完吐吐舌頭，坐了回去。

    薛千結舌，立在原地。

    若在平時，她肯定一口還回去：“是啊，我可心急了呢。”

    可此刻，崔承皓就在身後，她可沒心思開玩笑，也沒膽量說這些“下流話”，所以隻好閉口不言。

    “師妹可否借一步談話？”崔承皓轉向她，問道。

    崔燕豎耳聽著，原來哥哥來此，是為了找薛千啊。

    她心中一喜，馬上道：“哥你不知道，有人這一個多月老是念叨你呢，和我打聽你的消息。我就納悶了，這家裏除了娘外……還有人比我更著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