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承皓腳步一頓，身子僵在原地。

    他轉身，盯著袁信，隔著幾步遠的距離。

    袁信也斬釘截鐵盯著他，神色不變。

    京城這麽多姑娘，他都看過了，可至今為止最為合適的，便隻有薛千，隻有承皓的師妹。

    初次見她，是在茶樓上，她一身粗布綠裙，騎在馬上，清新入目。再次見她，是在侯府的後花園，她和君如追逐嬉戲，打鬧嗔罵，如此活潑明動，照亮了一池湖水。

    說到底，袁信也就見了她兩次，對她本身並沒多大情意，隻是將周圍女子看遍後，突然覺得，薛姑娘似乎不錯……

    既是承皓的師妹，又是君如的好友，人情上已經拉近。家世不高，清白人家，他也不會高攀不起。模樣又俊，醫術在手，以後有個大病小災也不愁人……

    這是他打的好算盤。

    崔承皓走近他，咫尺相距。

    “你覺得如何？”袁信問出口，卻不由自主後退了一下。

    “袁信，你瘋了？”

    “我沒瘋。承皓，不會讓我猜對了吧，你……”

    “我什麽？！”

    “呃，沒什麽沒什麽……”

    “袁信，我告訴你，此事不成。”崔承皓從未有過的冰冷神色，“你想打我師妹主意……簡直瘋了。”

    袁信似被他嚇到，喉嚨動了動，幹笑：“你至於這麽緊張？我也就……說說而已。不樂意算了，何至於如此動氣？”

    崔承皓心道，樂意不樂意，不是他能做主的。可他卻不想再說話，甩下袖子，怒氣衝衝走了。

    袁信在後直撇嘴。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隨便說了個主意，他就能如此上心？

    自己還不是走投無路，想在京城安家才出此下策麽？再說了，明明有個從頭到腳都合適他的人，幹嘛放著不要？非要回去娶那未曾謀麵的女子？

    如此一想，實在不甘。

    “你能抓你師妹到什麽時候，你爹娘會讓你娶一個鄉野女子？”袁信自言自語，不由搖頭，歎氣，“承皓啊，我看你是昏了頭，還是聽我一句勸吧，把師妹讓給我……”

    那聲音微小無力，卻像是承皓就在眼前似的。

    ……

    崔承皓到家，板著臉往裏走，渾身散發著怒氣。

    何貴見狀，也不敢多問什麽。

    誰不知公子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今日生這麽大的氣，也不知誰惹著了他……何貴搖頭歎氣，往馬廄走去。

    “承皓。”沈夫人看見了他，叫住，“你要去何處？”

    崔承皓失魂落魄，見了母親也沒甚心情，說道：“沒什麽，隨便走走。”

    “君如剛剛來了，在後院。”

    崔承皓點點頭。

    沈夫人臉上浮現疑惑，仔細打量他，卻並未開口多問。

    “娘。”

    良久，崔承皓叫道。

    沈夫人靜默不語，等他說話。

    “我……”崔承皓猶豫了半晌，“我想……”

    “表哥！你去哪兒了？”沈君如的聲音從一旁傳來，人影隨之出現，“找你好半天了……說，是不是又去廝混了，和誰？”

    沈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這孩子，何時才能改改？

    沈君如剛發現沈夫人也在，大吃一驚，忙收起笑容，甜甜道：“原來姑母也在啊……”

    沈夫人笑著搖頭，對崔承皓道：“行了，你們兄妹聊吧，我去看看燕燕。”說著，她轉身風輕雲淡地離去。

    崔承皓望著母親的背影，臉色更顯凝重。

    “去哪了，快說。”

    看著沈君如，崔承皓忽然想到袁信，他麵色僵硬，忽然冷聲一笑，道：“虧你有個好哥哥。”

    虧你有個好哥哥？

    沈君如失笑：“我哥不就是你麽？何時臉皮這麽厚……都自誇起來了。”

    崔承皓無心和她玩鬧，不再理會。

    宮中，九華殿。

    夏典恩站在龍案前，俯首說話。

    “都打聽清楚了，就是一小戶人家的女兒，那薛氏夫婦年過三旬，才生得一女。又自小不受閨閣約束，像男孩兒一樣亂走亂竄，薛氏夫婦隻好把她送到山上，跟著一大夫學醫。那大夫，便是如今住在崔府的杜大夫，薛千隨他一道來的。”

    龍案後的人一麵翻奏折，一麵聽著。

    “如此說來，與燕王府沒幹係了？”他漫不經心道。

    “應該是。”

    “那便是，傳話有誤？”

    “呃……也不是，柳姑娘向來心思縝密，沒幾成把握是不會亂報的。上回她見東林郡王和平津侯家的女兒有意帶薛姑娘入府，心內生疑，便在壽辰當天特地留心。當天她也著實看見那女子獨自一人去了後院，還和世子在屋內相談良久，也不知說了什麽……”

    皇上有些心煩，放下奏章，揉揉眉心。

    夏典恩閉了嘴，頭更低了些。

    皇上忽然一笑：“就不能，是人家的兒女私事了？”

    聽皇上語氣略有放鬆，夏典恩便笑了笑：“是，皇上說得有理，微臣愚笨，怎就沒想到呢？”

    可即便如此，二人心中卻各有城府。

    “也罷，你就當遊曆一回了。”

    “微臣不敢。”

    皇上沉默片刻，又拿起一個折子，斜倚在椅子上。

    “是朕疏忽，耽誤了他兄弟倆……周澈年紀不小了，至今連個側妃也沒有。”他淡淡說著，語氣中似有無數懊悔。

    “世子爺平日繁忙，大概是無心貪戀此事吧。”

    無心貪戀此事？

    “笑話。”皇上輕嗤，“若非你還戴著這頂帽子，朕怕是要把你當太監了。”

    夏典恩嗬嗬笑。

    “你說，朕那弟弟就不管管？燕王妃竟也不操心此事？”皇帝喃喃低語，夏典恩並不說話，“看來，朕是該賜婚了。”

    夏典恩心頭一驚，沉默不語。

    “夏典恩。”

    “臣在。”

    “你說，京中哪戶人家的千金，到了出閣年齡？”

    夏典恩皺起眉頭，深吸一口氣，仔細思索著京中大員家的小姐。

    王丞相家的四小姐……模樣不行。

    慶國侯家的小女兒……模樣倒是極好，就是是庶出。

    林侍郎的嫡親妹妹……年齡稍大。

    ……

    想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

    “其實是有一個，最合適。”皇上垂下眼眸，緩慢又輕淡地說道，“隻是你不敢說罷了，平津侯家的女兒——沈君如。”

    沈君如……

    夏典恩噎了一下。

    “臣……臣實在沒想到，是，沈將軍正合適，皇上……皇上聖明。”

    皇上瞥著他那慌亂無措的神態，不由搖頭苦笑。

    “可是，平津侯掌控北境大軍，朕怎敢放心，讓他兩家結合呢？”

    夏典恩心頭一沉，不作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