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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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承皓笑笑,向他走去,“適才見你們太忙,便沒叫你。”

    “來多久了?”周澈帶著疑惑打量他。

    崔承皓怔了下,沒作聲,回頭看向站在原地的薛千。那裏離燈籠有些遠,隱沒在一片昏暗中,隻淺淺露出一個人的輪廓,她邁步,向前走來。

    周澈這才抬起目光,仿似才注意到還有個人,落在她身上。

    方才那一轉頭的疑惑,便是因為看到了她——她怎麽跟著承皓來了?來做什麽?

    夜風有些冰冷,許是站得久了,薛千的雙腿略微麻木,兩手也逐漸僵硬,鬥篷上的帽子早就滑落到了頸後,發絲上還沾著雪粒。

    她從寒風中來,從冰雪中而來。

    周澈在她身上掃視一圈,又轉頭看向崔承皓:“你們就在這裏等了許久?為何不進門?”

    他麵上有些驚詫,並未問他們來做什麽,隻是一味地好奇他們為何在雪地裏站良久。

    “快進來。”

    “周世子。”薛千叫住了他。

    這一聲叫,先傳進耳裏的不是周澈,而是崔承皓。

    仿佛高空中的一聲鶴唳,雖然美好無邊,卻知道它終會消逝,會給人帶來感傷。

    周澈轉過身,這一回,他沒再動。

    他在打量她。

    千雪,盛名江南的千雪娘子。

    《廣平調》,憑一曲失傳已久的《廣平調》名揚天下。

    杜先生的弟子,本名薛千,當年楚州覆舟案的幸存遺孤。

    會醫術,會彈琴,模樣尚可。

    一張假臉……

    薛千想開口問他:那首曲子叫什麽?是誰傳授給他的?

    可是,她像啞巴了似的,這一刻怔怔望著周澈,耳邊盡是今早聽到的簫聲,混作一團,腦中又是一片空白。

    周澈站在門階上,居高臨下,無形之中有一種壓力。

    她沒開口,他卻先開口了。

    “薛姑娘,不……千雪姑娘。”周澈嘴角掛起一抹笑,風輕雲淡,話語裏卻有調侃的意味。

    這眼神中的意味,連同他出口的聲音,都如一盆涼水,潑向了薛千。

    “叫我薛千吧。”她垂目。

    不管是薛千還是千雪,於周澈而言,都沒什麽不同。

    他本就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她在覆舟案裏的身份,以及他想從這姑娘身上了解一些什麽。

    這個了解,不同於崔承皓的了解。

    “有何事,進來再說吧。”周澈斂容道,看了一眼崔承皓。

    王府東北角的朝暉苑,此地院落遼闊,是另辟出來的院子,離主院也很遠,平日甚為幽靜,基本無人來打攪,周澈便住在這裏。

    剛跨進月亮門,薛千便停住了腳步:“就在此地吧。”

    崔承皓和周澈皆愣住了。

    為何不進屋去?

    薛千也不知為何,就連方才,她也並不想踏進燕王府。仿佛戴著“千雪”這個枷鎖,再去做一些事的時候,性質會不同。

    “世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崔承皓的心沉了一下,到了此地還要借一步……他是有多聽不得?

    薛千不等周澈回答,便已動步,向臘梅樹下走去。

    這個院子裏,盛開了大片的臘梅,外加一些翠竹,在雪的覆蓋下,顯得沉重不已。樹上皆掛著小燈籠,照亮了那寒枝上的梅花,也將這院子照得流光溢彩。

    周澈看著崔承皓,疑惑不解。

    崔承皓苦笑:“去吧,她有事要問你。”

    “你們師兄妹,到底在玩什麽?”周澈微眯眼,語氣中有一絲戲謔。

    “你問我,我也說不清。如果她能告訴我,那就好了。”他的聲音裏藏不住失落。

    周澈沒再答話,走了過去。

    “千雪姑娘,你要想查覆舟一案,在我這裏,可幫不了你。”他開門見山,言語直截了當。

    “我知道,我不是來問這個的。”

    “那你想問?”

    薛千心中納悶,不知為何他今日的談話和以前完全不同,字裏行間多了一絲玩味與打趣,好像有些漫不經心。

    “我想問,你今日吹得那首曲子……叫什麽?”

    “就問這個?”

    “就問這個。”

    周澈抬頭,視線落在一朵被雪壓得瘦弱的梅上,淡淡道:“《胡不歸》。”

    胡不歸。

    胡不歸?

    原來哥哥一直吹的那首曲子,叫《胡不歸》……

    她終於知道了,時隔十年,她終於知道了。那首曲子,隻聽兩個人吹過,一個是哥哥,一個便是周澈。

    周澈睨著她,漆黑的眸中劃過一抹異樣的色彩,不懂她為何因一首曲子而如此激動,忽然問道:“你想學?”

    她既然問他,便證明她並不會。

    而且,那曲子如同《廣平調》一樣,沒幾個人手裏有樂譜,這世上會的人不多了。

    他隻是想試探她一下,沒想到她會抬起頭,目光熱烈地望著他——顯然很想學。

    此時此刻,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感傷,搖頭:“你學這個沒用。”

    的確,《胡不歸》是上陣曲,她一個青樓歌姬,學那個……確實沒用。

    周澈擺明了拒絕,薛千心中落了空,不過即刻,她又問:“這曲子我曾經聽過,這些年一直沒學會,聽說它的原譜也已失傳許久,不知世子爺……是如何學會的?可有前輩教授?”

    他沉默不言。

    薛千看著他,心急如焚,她心中已隱約知道了些什麽,關於哥哥,關於十年前,關於他的朋友……

    甚至有一刻,她想摘掉自己的麵孔,告訴眼前這個人她是誰。

    可是如今,那麵皮戴久了,竟成了真的一樣,已無足夠勇氣去撕下。有些東西一旦戴久,想摘就摘不下來了。

    況且,這隻是她的猜測而已。

    一首曲子引發的猜測。

    周澈盯了她半晌,心下生疑:她既然進京的目的是為覆舟案,那為何現在的重點,卻在一首曲子上?

    倏然,他想起今早在大殿上她麵對皇上的決斷時沒有一絲懷疑和反抗,竟是萬般從容地退了出去——這,實在不像一個進京查案的孤女

    或許這一切,隻是這女子的陰謀而已。

    她到底要做什麽?

    “你回去吧。”周澈移開視線,“此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

    薛千不動,態度強硬了幾分:“那要怎樣,你才肯說?”

    周澈本以為她會退縮,沒想到會再次追問,不由起了幾分興致,涼涼盯著她,沉聲道:“你很想知道?”

    薛千迎視他,不作聲。

    她當然想知道,非常想知道。

    “你把這張臉撕下來,我就告訴你。”

    他靠近一步,聲音輕若蚊蠅,卻重重一錘落在她心上,冷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