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深仇大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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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豔陽!
這個時候的周伍元,手裏舉著一把鋤頭,惡狠狠地對著周文星“你敢過來,我就劈了你!”
這麽暴力的場合,張娟娟沒見過,被嚇得躲在何達興身後。
長期酗酒,周伍元的手抖個不停,何達興擔心他舉起的鋤頭隨時會掉下來,別人沒傷到,反倒傷了他自己。喊道“周叔,我是城裏來的,看看你家的情況。你先把鋤頭放下來。”
周伍元怒目圓睜,說“你們來可以,讓周文星那個不是人的東西滾蛋!”
何達興跟周文星商量,請他先回避一下,自己慢慢走近周伍元。他也是提著膽子的,長這麽大,還沒有人舉著鋤頭對著他。
看到周文星走了,周伍元才慢慢放下鋤頭。他喘著粗氣,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數落道“不要臉的周文星,他還敢來!”
何達興一腳踢開鋤頭,握住周伍元的手,安慰道“周叔啊,都幾十年的事了,何必忌恨一輩子!”
“我恨不得能把他扒皮抽筋!”周伍元惡狠狠地說。
何達興並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深仇大恨,在農村,每天都會發生很多改變人命運的事情。他感覺,這裏麵有很深的誤會。他試探著問周伍元“周叔,你這麽恨周文星,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解不開的結?”
“是他,害死了我婆娘,害死了我兩個孩子!”周伍元言之鑿鑿。
“這麽大的事,他還不早就被槍斃了?你們之間是不是有誤會?”何達興輕聲細語地問。
他其實不想讓周伍元回憶過去。讓人回憶痛苦的過去,是一件殘忍的事。他不願意在別人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
“是他,害死了我婆娘,害死了我兩個孩子!”周伍元又重複了一遍。
何達興不願意卷入這種恩怨之中。他馬上意識到,如果再問下去,自己肯定會卷入到這場幾十年前的悲劇之中。他將周伍元扶起來,說“周叔,我們是駐村扶貧隊的,來你家了解情況。您能帶我們到家裏看看嗎?”
周伍元一輩子都泡在苦水裏,他對貧困已經麻木了。
這個家,土磚屋,上麵蓋著稻草,牆壁上結著蜘蛛網,窗戶上糊著薄膜,泥巴地上還有屋頂漏雨滴出的圓錐形小坑,一群螞蟻,在坑裏挪動著身子。黴味、汗味、酒味和劣質煙草味夾雜,充斥房子每個角落。
何達興皺著眉頭,想將窗戶打開。可是,木頭的窗戶,全部被薄膜遮住。張娟娟突然捂住嘴巴,跑到屋外,一陣嗚嗚哇哇嘔吐起來。
周伍元不好意思地笑“城裏的妹子,受不得山裏的氣味。嫌棄了吧?”他搬了幾把椅子到屋門前,隨手用衣袖擦了擦灰,招呼大家坐。
張娟娟吐完之後,一臉尷尬。麵對周伍元,張娟娟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在想,何達興會跟他聊點什麽話題?
何達興聊的話題,當然是脫貧攻堅。他最關注的,是周伍元是否有改變現狀的動力。他想,周伍元才五十出頭,受盡了生活的苦,應該有過上好日子的強烈願望吧?
周伍元卻說“這輩子就這樣了,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我為誰致富?就算手裏有錢了,又能怎麽樣!沒有婆娘,沒有兒子,活著也就這麽點意思。”
這句話,就是一瓢冷水,“哐當”一聲砸在何達興的心上。他小心地說“如果手裏有錢了,日子過好了,有機會再成個家。你現在年紀不大,一切從頭開始,還來得及!”
何達興不想揭他的傷疤,隻能從側麵帶他暢想未來。
“碰甲鬼!還有哪個婆娘願意跟我過日子?”周伍元的話,聲音軟了下來。
何達興想,他大約在心裏還是憧憬未來的。如果跟他好好說,還是有機會激發他的自信心的。他說“你沒想過改變自己,怎麽知道自己不行?你沒接觸過人家,怎麽知道人家不會跟你好?”
周伍元“吧嗒吧嗒”吸著旱煙,一股一股的煙味,嗆得人難受。張娟娟受不了這種嗆人的氣味,幹脆繞屋子走了一周。
張娟娟走這一周,還真有發現。這裏是山區,庭前屋後好多樹上都長著香菇。這香菇,勾起了她的回憶。兒時,吃不完的香菇、木耳,父母就會拿到鎮上去賣。鎮上遠是遠了點,父母一個月或更長的時間去一次,用香菇、木耳、舍不得吃的雞蛋、自家種的新鮮蔬菜換回油、鹽,做新衣服的布料,或者是新鞋子。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香菇、木耳、茶葉,就是大山賜予村民們最好的活命的禮物。
被涼在一邊的村支書周文星,見張娟娟起身出來,也陪著她邊走邊聊,告訴她,周伍元家有土、有田、有山,但他靠天吃飯,懶得打理。
張娟娟說“這樣的人,可以理解。他已經對生活死心了,哪有心思去過日子。”
周文星長歎了一口氣“這個人是被自己的疑心害了啊!要不是作得這麽厲害,他的婆娘不會死,兩個孩子到現在早該成家了。他也該有孫子了。”
“你知道他對你有意見,怎麽還要帶我們來這裏?”張娟娟不解地問。
“我是這麽想的,如果他能放下那些根本不存在的仇恨,我還是願意幫他一起致富的,畢竟,他年輕的時候也見過世麵,人不蠢。”周文星說,“他這輩子如果真的荒廢了,我於心不忍啊!按輩分算,他是我的堂叔,沒出五服。”
張娟娟恍然大悟“他的生活能不能有所改變,關鍵看他自己是不是願意改變。扶貧先扶誌。我們盡力勸他,開導他,希望他能有所改變。”
這邊,何達興已經起身了。他搖搖頭,跟周伍元告別。他伸出手,想跟周伍元握個手,他卻把手縮了回去,滿臉的不痛快。何達興訕訕地笑,縮回手。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何達興跟周伍元聊得並不順暢。他說“一上來,我們就遇到了難啃的骨頭。我們一定要想辦法幫幫這個命運多舛的人!”
說這話的時候,何達興眼睛裏,閃爍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