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千裏共嬋娟

字數:4651   加入書籤

A+A-




    一回生二回熟。

    文逸眨了眨大大的眼睛,有些不解地望著荊長寧。

    蕭嶸幾步追了上來:“小寧兒說的應該是她在丹國的時候。”他露齒一笑,“嘖嘖,那次,她也是被罵慘了。”

    文逸嗆了聲:“為什麽感覺聽起來很有趣。”她衝著荊長寧勾了勾手指,“說來聽聽,讓我樂嗬樂嗬?”

    荊長寧翻了翻眼睛。

    “說來都過去好久了。”她攤了攤手,“就是當初在丹國,他們一個個都說我貪財,你們評評理,我一張畫賣一千兩金很貴嗎?”

    蕭嶸默默轉過臉,擦了擦汗。

    文逸耿直地回了句:“長寧的畫那麽厲害,一千兩不貴啊!他們真過分!”

    蕭嶸望了眼一臉忿忿恨不得捋袖子打人的文逸。

    好吧,對於從小在蜜罐子裏長大的文逸,錢這個概念真的不好說。

    偏偏荊長寧一本正經點頭:“就是就是!”

    蕭嶸抬頭望天。

    我也很無奈啊!

    ……

    傍晚,蕭嶸從林子裏打來幾隻野兔,串在樹枝上烤了起來。

    “說起來,我們這樣慢悠悠地走著,兩天了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也是很厲害了。”他說道。

    荊長寧嗅了嗅鼻子,聞著兔肉和火焰交纏發出誘人的香氣。

    “出來散心,當然要慢慢走。”她說道,“可惜不能帶落月黎夏和席延一起出來。要不然人多會更熱鬧些。”

    這一次出來得匆忙,也是因為落月說了留在文國有一些事,索性他們幹脆就隻出來了三個人。

    一路上走得悠閑,若無其事賞春弄月。

    “對啊!”文逸點頭附和道,“難得出來玩,當然要慢慢走,這是一個有趣的過程,一看你這種糙漢子就不懂。”

    “我……”蕭嶸瞪了文逸一眼,“我哪糙了!小爺我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瀟灑英俊。”

    文逸隨著蕭嶸的話音手抖了三抖,指著蕭嶸道:“長寧,你當初到底是怎麽看上他的?”

    蕭嶸臉有點黑,他真的覺得文逸那張嘴很欠抽,隻是她當初還是公子逸的時候他就沒法打她,如今更沒法下手了。

    男人嘛,他扭過頭。

    好男不跟女鬥,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不過……

    他忽然也很好奇,小寧兒當初到底是怎麽看上他的?

    他下意識朝著荊長寧望去。

    卻見荊長寧麵色驟變,臉色霎白,身形縮起,像是周身禁不住地痙攣。

    “怎麽了?”文逸亦是發現了不對,急聲問道。

    蕭嶸沒有回答,隻幾步並做一步走到荊長寧身邊,不知從何處取出一根銀針,朝著荊長寧腦後紮了下去。

    荊長寧周身的痙攣平息了些,整個人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

    千裏之外的林國。

    墨涼掌心的青瓷瓶跌落在地麵上,清晰的青瓷碎裂聲傳來。

    從所未有的疼痛從周身襲來,若千般淩遲。

    他隻是試試,試試,這一次隻靠自己的意誌,能否挺過去。

    痛楚若最淩厲的刃,衝刷在四肢百骸之間,仿佛身體內所有的血液都化作利刃,隨著心髒的收縮跳動,擠壓在血管中割裂著流動,仿佛要由內而外切開他每一寸肌理。

    他死死地攥緊掌心的一把匕首。

    當初在刑室裏,他曾對黎川說過,痛楚,是自外而內的刺激。可是他沒有說的是,這世上最強烈到能夠摧毀意誌的痛楚,是由內而外的,沒有外物對身體的摧毀,而是伴隨著生命,伴隨著呼吸,從每一寸肌理碾碎而過。

    在極致的痛楚麵前,連死亡都是一種奢侈。

    可他不能死。

    他要活著。

    恍惚間,在意識將要被全然摧毀的時候,墨涼隻覺腦後一痛,整個人便沉沉地昏睡過去。

    屋外,月影孤缺。

    千裏共嬋娟。

    ……

    “長寧怎麽了?”文逸驚懼地望著蕭嶸,急聲問道。

    蕭嶸將荊長寧攬在懷裏,手貼在她的脈搏上,良久皺眉說道:“脈象平穩,並沒有什麽病症。”

    文逸擔憂道:“會不會有事?”

    蕭嶸沉聲道:“有我在,不會讓她出事。”

    不知為何,聽見蕭嶸這句定定地話音,文逸心頭的慌亂散去了些。

    “那長寧現在如何了?”

    蕭嶸沉眉道:“隻是睡過去了,明日清晨便可醒過來。”

    “那便好。”文逸拍了拍胸口,又皺眉問道,“那剛剛是怎麽回事?”

    蕭嶸沉默片刻:“僅從脈象上看不出來,或許。”他望向荊長寧,“她自己會知道原因。”

    他望著荊長寧蜷縮成小小一團的身形,眉峰緊鎖。

    這不像是病,更像是一種身體本能對死亡的抗拒和掙紮。

    那是一種生命的不甘和頑強。

    可是那並不是小寧兒的,更像是另一個人的……

    像是來自血親的一種感同身受。

    血親……

    是誰?!

    蕭嶸的腦海中猛然浮現一個讓他幾乎有些站立不住的猜測。

    ……

    荊長寧像是做了一個夢,一個有些久遠的,卻很溫暖很溫暖的夢。

    夢裏,她還在無憂無慮的年紀,雖然孤單了些,但有著親人的嗬護和愛。

    夢境深處若隱若現地浮現出一片花海,層層疊疊的紫色風信子隨風鋪灑如浪。

    清晨,水汽拂過向外卷開的六片花瓣,凝成溫涼透明的露珠。

    “寧兒,哥哥答應過你,等到我們六歲生日,哥哥就帶你去落雪原,去看紫色的風信子搖曳成花海,簇擁著透亮的如星子的夕星湖。”有堅定的童聲許下諾言。

    “聽遙遠的燁燁山上吹來帶著歌聲的風,搖著馬兒鈴,讓風帶走所有的悲傷,隻餘下暖暖的幸福。”有清澈的童聲笑著回答。

    在人生的六年裏,因為雙生子的原因,她從來沒有出過楚王宮。

    所有的故事都是哥哥告訴她的,他告訴她燁燁山上有著最幸福的歌聲,歌聲的會匯聚在燁燁山頂的神女峰上盤旋。在夜色與晨光交替的那一刻,冰冷的山石會化作一個溫柔的女子,風信子上清澈的晨露,就是她隨風流下的淚。

    她很想很想離開楚王宮,去燁燁山,去夕星湖,去看看漫山遍野的紫色風信子。

    哥哥答應了,會帶她去的。

    哥哥答應她的話,從來都不會失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