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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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自早醒儂自夢!
    傾栩心中一驚,幾乎是後退了一步才堪堪站定,穩住聲音道“一模一樣?”
    柳新思索了一下,有些為難道“倒也不能說完全一模一樣,畢竟千姑娘你的道袍看起來要破舊一些。”
    言疏沒忍住笑出聲來,畢先生輕咳一聲。傾栩想笑卻笑不出來,又道“那人長什麽模樣,武器是什麽,可還記得?”
    柳新皺眉道“我隻記得是兩個人,都穿著與你一樣的道袍,手中似乎拿的是劍,其他的便什麽也不記得了。”
    言疏訝然“連為什麽殺你都不記得嗎?”
    柳新苦笑“不記得。”
    言疏唉了一聲,撓了撓腦袋。傾栩卻是思緒紊亂,克製不住地去想最不願意接受的可能。
    是師父和師兄嗎?真的是他們嗎?如果是,他們為什麽要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呢?如果不是,又會是千雲觀裏的誰呢?
    傾栩心中紊亂,全然忘了此番的來意。好在言疏還牢牢記著,對柳新道“柳生啊,你可有什麽心願未了?最迫切的心願,亦或是最重要的心願?”
    柳新愣愣地站著,清秀的臉上似乎有一瞬的茫然,什麽是最重要、最迫切的那一個?渾噩的記憶中有一件事像一束光照進他的腦海,他語氣堅定地道“我想再見她一麵。”
    畢先生沒明白過來“誰?”
    傾栩卻了然“你的妻子?”
    柳新暗淡的雙眼裏突然有了光,他笑著道“對。我的娘子。”
    傾栩看著他含著笑意的眉眼,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他,花娘已經什麽都不記得了。言疏見傾栩不說話,便對柳新道“你的妻子,叫什麽名字?”
    柳新道“花惜。憐惜的惜。”
    言疏想了想,把那朵衷情玫瑰拿出來,給柳新看“這個,你可認得?”
    柳新眼中喜悅,探手想觸,卻想起自己已死,隻好默默縮回手,道“小惜最愛紅色的玫瑰,養了很大一片玫瑰花田,很美。這是她的玫瑰嗎?”
    言疏誠然道“是的。我們在盛儒鎮外遇見過她,這枝玫瑰便是她給我們的。”
    柳新有些殷切地問“你們遇見她了?她現在怎麽樣,看起來可還好?”
    “她看起來挺好的。我們與她交談過幾句,她似乎似乎”言疏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可是柳新有些急了“她怎麽了?”
    言疏抿了抿唇,還是如實道“她似乎不記得你了。”
    大家都以為柳新會難過或是失落,卻沒想到柳新竟然笑了,語氣寵溺地道“忘了便忘了,這個小傻瓜。她不記得我了也好,免得她為我難過。”
    言疏一時間不知給如何接話,倒是傾栩開口道“柳生,我有一法,能看到你的往事,或許能憑此看見你因何而死,不知你可否願意?”
    柳新頷首“請便。”
    傾栩便上前,抬手捏訣,探到柳新眉心的位置,須臾間有光點微微閃爍,柳新閉上眼睛。傾栩亦閉上雙眼,神情微變,好一會兒才縮回手,搖搖頭道“你魂魄受損,連帶著記憶也支離破碎,實在是無法。”
    柳新睜開眼睛,輕聲道“無妨。多謝千姑娘了。”
    傾栩卻覺得平白受了謝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花娘來見你的。”
    柳新搖頭“不必強求。倘若她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也不必讓她來。”
    傾栩一時無話,卻是言疏道“花惜心中有你,即便忘了也會來的。”
    柳新怔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淡淡的笑容。
    天亮後柳新便消失了。剩下的三人走出學堂,傾栩和言疏都不大困,倒是畢先生一臉倦容,搖搖晃晃地去休息了。
    “年紀大了就是這樣。”言疏瞧著畢先生離開的背影小聲道。
    傾栩打了個哈欠,道“我也想去休息休息,身子倒不大累,可腦子有些不靈光了。”
    言疏瞅著她歎氣道“小孩子就是懶覺多。”
    傾栩笑笑。畢先生早給他們在書院裏安排了房間休息,傾栩準備去睡覺,言疏在背後道“傾栩,那我們之後上哪兒去找花惜啊?”
    傾栩沒回頭繼續走,擺擺手道“睡醒了再說!”
    下午,傾栩和言疏又來到了小麵攤。
    言疏苦著臉道“傾栩,又吃麵啊?還沒吃夠?”
    傾栩盯著他笑道“你明知我是來找他的,還說什麽麵不麵的呢。”
    言疏故意裝聾作啞“我怎麽知道你想幹什麽呢,害。”
    那小二正端著麵,一個不經意地轉頭看見傾栩和言疏,一張本來高高興興的臉立馬垮了下來,苦著臉對他們二人道“你們怎麽又來了?我都說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了啊。”
    言疏道“得了吧,你明明什麽都知道。”
    小二茫然“我知道什麽?”
    傾栩溫聲道“別裝啦。”
    小二無奈“我沒裝啊!我真的隻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啊。”
    言疏微微一笑“你連人都不是,還說自己是普通人呢。”
    小二“”
    小二見被拆穿,就連狡辯都省了,幹脆不講話了,閉嘴瞪天,一副我看不見你們的神情。
    傾栩又是不解又是好笑道“你這是做什麽?我們又不是要把你怎麽樣,隻是有些事情想求助於你罷了。”
    小二仍瞪著天道“不會把我怎麽樣?你不是道士麽?”
    傾栩認真道“隻要你沒害過人,我就不會傷你。”
    小二用鼻孔哼了一聲“道士不捉妖?我不信。要殺要剮隨便你,反正我什麽都不知道。”
    言疏伸手搭到小二的肩膀上,勾肩搭背地道“喂,你就不擔心花惜的狀況嗎?”
    小二明顯愣了一下,但依舊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傾栩耐心解釋道“我們是想來幫助花惜。你與花惜應該關係不淺吧,亦或是說,她在你心裏的地位應當不輕。”
    小二的眼皮似乎顫了顫。
    傾栩見狀繼續道“上回你隔得遠遠的都能輕易認出花惜的身影,想來是對她萬分熟悉了吧?既是熟人,難道你不想幫幫她嗎?你應該知道她近來狀況不太好,是不是記憶有所缺失?”
    小二突然道“有些事情,她不記得也是好的。”
    這話說的傾栩一頓,不知該怎麽繼續說。言疏趕緊趁熱打鐵“之前見你能看得見衷情玫瑰,想必你的情有所衷,就是花惜吧?”
    小二垂下眸,沒有之前那麽抵觸他們,聲音很輕地道“她是我從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陪伴著我的人。”
    言疏長大了嘴巴發出驚叫“她是你媽?!”
    傾栩心中一驚,心道柳新怎麽沒說他和花惜還有個兒子?不對呀,這兒子也忒大了吧!
    小二一臉看弱智的表情看著他倆,冷冷道“我是她養大的一隻雲雀。”
    言疏意識到自己說了多蠢的話,連忙閉了嘴。傾栩忍著笑意,對小二道“還未請教過你的姓名。”
    “阿雀。”他道。
    傾栩正色道“阿雀,此番我們當真是認真地求助於你。不瞞你說,柳新已死去多日,如今他魂魄不散,隻想再見花惜一麵。你應當也知道他們二人情深不渝,而今至此,花惜記憶殘損,不見蹤影,倘若她記憶尚存,定然不會讓柳新苦等她,對否?”
    阿雀瞪大了眼睛,麵露不可置信“柳新已死?”
    “是。”傾栩道,“如今你是我們唯一能找到的與花惜有關的人,你也是陪伴花惜最久的人,你覺得,她會想去再見柳新一麵嗎?”
    阿雀垂下頭,沉默了很久,聲音低低地道“她會。”
    阿雀最終還是同意了帶傾栩和言疏去找花惜。
    “她住在一片玫瑰花田裏,離盛儒鎮不遠。她不再記得柳新之後,她便常常守在花田裏,看著那些玫瑰發呆。”阿雀一邊在前麵帶路,一邊用一種沉沉的苦澀的聲音說著,傾栩和言疏跟在他身後,他的聲音隨著風輕輕拂進耳朵。
    “自從她嫁給柳新,她便隨柳新搬去了盛儒鎮。不過她每日清晨都會出現在花田,因為她要照料花田裏的每一朵玫瑰花。我也隻能在那個時候才能看看她。”阿雀苦笑一聲,接著說道,“可是有一天,我發現她沒有回花田來。接連幾天,她都再沒有回來。我知道肯定出事了,我便化成人形,去盛儒鎮找她。可是她不見了。”
    “不見了?”言疏詫異道。
    阿雀沉聲道“柳新和她,都不見了。我問及旁人,皆道柳新夫婦已進京趕考,可我知道,倘若她真的要走,定然會來找我托付那十幾裏玫瑰花田。可是她沒有來找過我。我托了很多麻雀朋友四處找她和柳新,可都無果。柳新和她,就這麽失蹤了。”
    傾栩蹙眉。言疏摸著下巴,小聲道“怪哉怪哉。”
    “也是在她不再來花田的那日起,那十幾裏玫瑰花田竟自己封住了,誰都無法靠近它,就連飛鳥走獸都不能進去。那玫瑰花田裏傳出濃鬱的香氣,那麽濃烈,仿佛耗盡了所有才灌溉出最後的綻放。我從未聞到過如此沁人的香味,芬鬱得令人感到絕望。我知道,她一定遭遇了很可怕的事情。”
    傾栩忽感遍身一陣涼意,她看了一眼言疏,卻正巧他也回頭看她。傾栩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移開眼神問道“後來呢?”
    阿雀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傾栩順著他哀涼的目光看過去,看見一大片枯敗的玫瑰花田,凋零的花瓣與枯萎的枝葉漫山遍野,放眼望去竟看不見盡頭。
    “幾天後,所有的玫瑰全枯死了。而她,隻身出現在一地凋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