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櫻早就知道魏成業想做什麽。
    但她沒想到魏成業選了這個切入點。
    為什麽杜禮和卓琛後來請的律師沒辦法說動馮家人？因為他們隻想讓馮家人簽諒解書，他們許諾經濟補償，他們打感情牌道歉……但他們永遠不會當著馮家人的麵說卓錦心被判處死刑是罪有應得！
    沒有辯護律師會說自己的客戶罪有應得，哪怕大家心裏是這樣想的，哪怕知道這個官司沒有勝算。心裏知道是一回事兒，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兒，有些話說破了官司就沒法打了嘛！
    杜禮和其他律師不敢說的話，魏成業就敢說。
    根據聞櫻對魏成業的了解，他敢這樣說一定有把握圓回來！
    “魏律師，你都說她罪有應得了，你又為什麽要替她上訴？”
    聞櫻故意配合著魏成業的話風：“卓錦心有沒有悔改我不知道，那麽惡毒的女人誰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戲，她在庭審時可一點沒有悔改的跡象。她蔑視別人的生命權，她為什麽不該被判死刑？我討厭卓錦心，不僅是她傷害了謝騫，還有另一條無辜的生命因她而逝，有另一個無辜的家庭因她而破碎！”
    魏成業沉默了片刻，答非所問：
    “你是全國知名的暢銷書作家，搞創作自然是很厲害的。聽春琴說你在學校的專業課成績也非常出色，沒想到，你還對法學感興趣。”
    “生命權”這個詞，不是誰都會想起來使用的。
    一般人描述卓錦心的行為頂多說一句“蔑視人命”。
    一聽聞櫻的形容，魏成業就知道聞櫻果然懂法的。
    其實在到吳春琴家之前，魏成業就仔細研究過聞櫻的成名經曆了。他都不用特意去調查聞櫻，聞櫻的很多事都能在互聯網上查到。
    剛有點小名氣，聞櫻就敢和別人打名譽權官司。
    後來更有名了，又打過一場備受關注的抄襲官司。
    普通人一輩子都未必會進一次法院，聞櫻這麽年輕卻已經和人打過了兩次官司，還都打贏了。
    即便她以前對法學不感興趣，連贏兩場官司後都會感興趣的！
    聞櫻冷笑：“有條件的話每個人都應該學點法。不學法怎麽有敬畏心？當法盲不僅容易做錯事，別人欺負到頭上都不知道要維護自己的權利！”
    魏成業正色道：“你這個觀念很好，法律常識的普及度越高大家就會越敬畏。一個人的生命權被剝奪了，其他權利就不存在了，所以生命權是公民最根本的人身權。保護公民的生命權不受法律非法侵害，也是我國法律的首要任務。我不僅認同你的觀念，我還認同你對卓錦心女士的道德譴責……但道德和法律不能混為一談，不管是什麽案件，不管是什麽人，都應當依法保障他本人的辯護權利。”
    魏成業拿這些老套話來回答聞櫻，他為什麽要替卓錦心上訴。
    聞櫻盯著魏成業看了半天，忽然笑了：
    “按照法律規定，卓錦心有上訴的權利，但我也有不和魏律師你說話的權利，對嗎？”
    聞櫻說完扭頭就走。
    魏成業在原地站了半天。
    他從來沒想過第一次就能成功。
    不管同意幫卓錦心上訴的原因是什麽，既然接下了這個案子，魏成業就得盡力替卓錦心奔走。
    卓錦心本人的意願是罪名越輕越好，恨不得二審徹底推翻一審的判決，讓她的故意殺人罪名不成立！
    這當然不可能！
    好在卓琛、卓玥兄妹經過這段時間的毒打，沒有要幫卓錦心完全脫罪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兄妹倆的訴求是能保住卓錦心的性命就行——假如卓家兄妹和卓錦心想法一樣，魏成業說什麽都不可能接這個案子的。
    要保命還是有操作空間的，死刑改判死緩就能辦到。
    死刑要改判死緩，除了找到現有不利證據的漏洞，受害人的態度也很重要。
    馮家那邊，魏成業會去跑。
    謝騫這邊，更是魏成業重點攻略的對象。
    根據卓家兄妹的說法，謝騫的態度非常非常關鍵。
    等看不見聞櫻的身影了，魏成業才往校門方向走去。剛才在聞櫻麵前他的腳還一跛一顛的，現在走路的姿勢又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魏成業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他拿出來一看有很多未接來電，全是吳春琴打的。
    魏成業暫時不想給吳春琴回電話。
    吳春琴不傻，剛才沒回過味來，現在應該是反應過來了，一定會質問他的行為。
    魏成業知道自己的做法不仗義，但他也沒辦法。
    謝騫是個沒什麽漏洞的人，魏成業能想到的突破口隻有聞櫻！
    魏成業走到校門附近了，正好和找遍了大半個校園的沈教授撞上。
    沈教授在人工湖吹了一圈風，走路太急腳都走痛了，看見了魏成業後不由痛罵道：“你是掉到錢眼裏去了嗎？你想接什麽樣的案子我們管不著，但你不該利用春琴，更不該去為難一個小姑娘！姓魏的，我瞧不起你！”
    沈教授的唾沫星子都噴到了魏成業臉上。
    魏成業不躲不避，等沈教授罵累了，他用手抹臉。
    “你說的都對，我沒什麽辯解的。”
    魏成業這麽不要臉，沈教授氣得哆嗦，指著身後的校門讓魏成業滾蛋。
    “你以後不要來我家裏，我怕你弄髒了我家的地！”
    魏成業好脾氣點頭，“好。”
    ……
    聞櫻悶著頭往宿舍方向走。
    她拿出電話想給謝騫撥過去，今晚的事必須要和謝騫通個氣。手機顯示有很多未接來電，全是吳春琴打來的。
    剛才和魏成業說話，聞櫻根本分不出心接電話。
    在給謝騫打電話前，聞櫻先回了吳春琴的未接來電。
    “謝天謝地，你總算接電話了！小櫻，你沒事兒吧？魏成業是不是對你說了什麽，他的話你不用聽的，我是真沒想到他會這樣走迂回路線！”
    吳春琴既擔心又自責。
    聞櫻語氣輕鬆：“律師是這樣的啦，替誰打官司就為誰說話，我倒是不怪魏律師，我怕因為這個事兒影響你們的友情。”
    吳春琴心裏暖暖的，隻覺聞櫻的心胸真大。
    這孩子明明被魏成業算計了，先擔心的反而是別人。
    “魏成業真該來聽聽你的話，他應該感到羞愧！”
    吳春琴現在也搞不清自己和魏成業有多少友情了。
    明明是認識了多年的朋友，他就算要見聞櫻不能直說嗎？居然把吳春琴也擺了一道。
    吳春琴說要找魏成業算賬，聞櫻仍在遲疑。
    聞櫻不想拖吳春琴下水，然而魏成業通過吳春琴來搞事兒，吳春琴會不會早已身在局中？
    聞櫻還沒下定決心找吳春琴打探消息，一個人忽然從旁邊跳了出來，嚇得聞櫻叫了一聲，手裏的電話也差點扔了出去。
    定眼一看，跳出來的人居然是沈煥。
    聞櫻差點被熊孩子嚇死。
    吳春琴在電話那頭問怎麽了，沈煥雙手作揖求聞櫻不要告狀，聞櫻定定神：“沒事兒沒事兒，是樓道裏忽然竄出一隻老鼠嚇我一跳。吳阿姨，我已經回寢室了，有什麽事我們明天再說行嗎？”
    “好，你今晚別多想，我們明天細談……”
    吳春琴掛了電話，聞櫻快如閃電伸手擰住了熊孩子的耳朵：“你幹嘛嚇唬我，是不是皮癢啦？”
    沈煥已經從一個小豆丁變成了初中生，男孩子小時候長個子慢，進入青春期發育變快，個子已經追平聞櫻了。
    但這並不妨礙聞櫻擰沈煥的耳朵！
    “哎，輕點輕點，我不是要嚇你，我是擔心你！”
    沈煥連連求饒，說他是怕聞櫻在魏成業麵前吃虧。
    “魏叔叔很厲害的。他和人講道理很少輸，準確來說是一次都沒輸過……等等，他其實輸過的，他曾經輸給你過！”
    沈煥忽然興奮：“我白擔心了，你倆早就隔空交過手了啊。”
    聞櫻不記得自己和魏成業隔空交過手。
    重生後，她這是第一次見魏成業！
    就算是上輩子，她也沒和魏成業交過手啊，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嘛。
    不過聞櫻還是放開了沈煥的耳朵，“你給我好好說話，不要故弄玄虛。”
    沈煥一邊揉耳朵一邊嘀咕：“你倆是隔空交過手了，隻是你們都不知道。以前我爸媽不是想送我出國嗎，他們一開始有這個想法就是聽了魏叔叔的建議，後來是你和我媽說太早出國感情會變淡是吧，我爸媽又改變了主意……這難道不是隔空交手嗎？除了這次，我還沒見過魏叔叔說的話在我家被反駁過呢！”y
    聞櫻整個人都聽傻了。
    ——沈煥上輩子早早出國，居然是魏成業的建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