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鎧甲與軟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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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是我們兩個一起犯的,你休想留我一個人為她們贖罪。”
無論如何,這世界上還有這樣堅不可摧的人,真好。
楊柚抬手捂住臉,喃喃道。
周霽燃沒聽清,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麽?”
“沒什麽。”楊柚輕描淡寫地答著,脆弱已經離她遠去,她又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楊柚了。
她看向左邊的那個男人,說道:“周霽燃,既然你這樣說,我們就一起活下去。”
周霽燃滿意地笑了笑,說道:“其實情況沒你想得那麽糟糕。”
楊柚瞪大眼睛,喊道:“什麽?”
“噓,安靜。”周霽燃試著打開車門,“我剛才看過了,我們撞壞了這條路的防護欄,車子是有一半露在外麵的,萬幸的是,護欄把它別住了,所以我們不會那麽輕易掉下去。”
楊柚怒道:“那你不早說?”
“但是車門也卡住了,一時半會兒打不開。”
楊柚:“……”
空歡喜一場。
楊柚覺得周霽燃這混蛋真是有一顆大心髒,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跟她開這麽大的玩笑。
周霽燃似乎是聽到她心裏所想,說道:“逗你,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我們現在談出去,其實也是一個道理。楊柚,首先你自己得有求生意誌。”
周霽燃聽她不吱聲了,又問:“想活下去嗎?”
黑暗裏安靜了一瞬,良久,才傳來一聲清晰的“嗯”。
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一起走過未來的五十年。
周霽燃卻似再次聽懂了她的心裏話,一個人說了起來。
“你聽過負負得正嗎?”周霽燃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和你都犯過錯,但是我們一起的話,好像就沒有那麽難了。”
不會再有獨自難眠的日子,心懷愧疚孤單睜著眼等天亮。
“楊柚的死,我們兩個都是罪人,薑曳的也是。但是在法律上要負責的人,是孫家瑜。”
周霽燃知道,楊柚等一個人來拉她一把很久了。
他不知道的是,楊柚到底有沒有堅信過這個人一定會來。
無論如何,他已經在這裏了。
從此,漫長時光有人相伴,大好山川有人共覽。
從此,贖罪的餘生不再難捱。
人海重重,等到你,不容易。
周霽燃在黑夜裏摸索著,雖然艱難,門還是開了一小條縫隙。
冷風徐徐地灌進來,周霽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觸碰外麵的障礙物。
“你小心點,搞不好真的要給我陪葬了。”楊柚心裏也緊張,張口就來了一句風涼話。
周霽燃不為所動,淡淡看她一眼:“還能開玩笑,我看你是不怕了。”
“誰說我害怕了?”楊柚嘴硬地喊。
沒有誰不怕死,楊柚的堅強是裝出來的,平時她裝得越像,這個時候反應就越大。
“行了。”周霽燃不顧手掌中的刺痛,硬生生地把障礙物挪開了。
門被完全推開,風很大,周霽燃睜不開眼睛,他一條長腿撐在外麵的地上,伸出另外一隻手牢牢攥住楊柚的手:“我說開始,我們一起跳。”
楊柚應了聲好,她到底還是那個楊柚,越是關鍵時刻,越是冷靜。
楊柚聽到周霽燃的聲音,借著腳下一蹬與周霽燃提著她手腕的力量,脫離了她那輛傷痕累累的車,狼狽地撞進周霽燃懷裏。
那輛不算便宜的車少了兩個人,失去了本該有的平衡,顫巍巍地掉了下去。
霎時間火光暴漲,周霽燃把楊柚的頭扣在胸前,輕聲說:“別看。”
轟得一聲巨響,炎熱的氣流衝天而上,周霽燃看著崖底,眼神已經冷到不行。
孫家瑜已經觸到了他的底線。
經此一役,楊柚累得雙腿發軟,周霽燃二話不說,蹲下身背她下山。
夜裏的山上特別冷,楊柚和周霽燃都不例外,凍得嘴唇發紫,唯有她和周霽燃“前胸貼後背”這一塊地方,是暖的。
不止走了多久,楊柚聽見手機連著幾聲響,是有信號了。
山裏濕氣重,楊柚穿得少,抖著身體給施祈睿打電話。
楊柚和周霽燃傍晚開始失聯,施祈睿察覺到不對勁,帶入往這邊趕來,人已經在附近了。
周霽燃站在風口,給楊柚擋著風,楊柚抓其他的手掌,看到磨出來的血痕,什麽都沒說,放下來換另外一隻,貼在兩隻手中間捂著。
沒過多久,兩輛黑色的轎車急速駛來,在他們麵前一腳刹車,一陣尖銳刺耳的聲音過後,車子猛地停下,施祈睿推開前麵那輛的車門,走了下來。
楊柚認識施祈睿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生氣的時候。
施祈睿寒著一張臉,麵上似是罩了一層冰霜。他看了一眼周霽燃微微滲著血的手臂,和頭發打結、一臉狼狽的楊柚,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我讓助理先送你們回去。”施祈睿指了指後麵那輛車,“剩下的事交給我。”
***
薑現一開始躲到了一個同學的家裏,那個同學也是整天無所事事的富二代,帶著薑現結識了更多這樣的人。
薑現不想麵對現實,和他們一起瘋一起揮霍,他沉溺於這種狀態裏,幫助他逃避,讓他可以不去麵對薑家的那堆爛事。
距離他離家出走已經一個多星期,薑現聽同學說薑禮岩已經沒有在找他了,便回到了學校附近的租屋。
當然,不止他一個人。
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成年沒多久,沒法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們肩負不起自己的人生,恣意揮霍著與生俱來的資源,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一屋子的人,有男有女,薑現靠在沙發裏,懷裏靠著一個穿著黑絲襪的年輕女孩,正拿著酒杯往他嘴邊湊。
他也大方,來者不拒,甚至連對方給他灌了什麽都不知道。
直到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立在身前,遮住他上方的光亮。
薑現眯起眼睛,認出了來人,對著不速之客笑了笑,道:“你怎麽跑來了?不是忙著追方景鈺嗎?”
蕭俏俏聞言瞪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根本不理我,枉我對他那麽上心,不過我聽說他要離婚了。”
薑現吊兒郎當的神態一滯,隨即反駁道:“不可能的。”
感情再生疏,他跟方景鈺也是做了近二十年的兄弟,他不會不了解他是什麽樣的人。
就像他知道方景鈺對他騷擾顏書瑤一事不會有什麽作為一樣,他也清楚方景鈺絕不會離婚。
尤其是在薑家亂成一團的這個時期。
蕭俏俏“嘖”了一聲:“反正我也打算放棄他了,霍紹然那家夥自從被你打了之後總纏著我,煩都煩死了,我跟我爸說讓他送我出國,以後就很難見到了。哎,薑現,你就讓我站著說話啊?往邊上去點,給我騰個地方——”
話音未落,薑現旁邊那個黑絲襪女孩示威式地抱住了薑現,甩了甩自己的一頭波浪般的卷發,捧著薑現的臉就吻了下去。
蕭俏俏瞥了瞥嘴,一臉嫌惡地看著他們兩個啃來啃去,抖掉一身雞皮疙瘩,轉身踩著高跟鞋走了。
此時的她並不知道,她運氣真的太好,躲過了一場災難。
聞到一股奇怪的香味,薑現一下子清醒過來,驚悚地撐起身體,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皺成了鹹菜。
他捂著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頭,斷片後的記憶回籠,後背被冷汗浸得濕透。
他想起自己都幹了些什麽,他碰了絕對不能沾的東西。
薑現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指甲掐進掌心。後怕一陣陣襲來,他腦子裏亂成一團,本能地想要找人求助。
楊柚是他唯一的選擇。
電話接通,聽筒那端傳來楊柚一貫有些微涼鎮靜的聲音。
“薑現,你回家了沒?”
薑現抖著聲音,連身子都在發抖,帶著哭腔說:“姐,救救我。”
薑現這事——容留他人吸毒,對於在桑城無所不能的施家來說,並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轉圜的事。
可這次薑韻之鐵了心的不肯求施家,楊柚其實心裏也不是很想去找施祈睿。
一是施祈睿幫她處理孫家瑜的事,那其實是她的家事,這當口上她不想去打擾他。
二是這回薑現著實過了些,她心裏隱隱想著給他點教訓,就是不能完全狠下心。
薑韻之和薑現沒有血緣關係,可是和她有,她一回想起薑現聲淚俱下地懇求她救救自己,就心頭發軟。
她下不定決心,不知怎麽地就問上了周霽燃。
周霽燃沒幫她做決定,甚至連一個好的建議都沒提。
其實楊柚哪裏需要什麽建議?她心裏有譜,心中有數,不過是不忍心再失去一個親人而已。
可這樣的失去何嚐又不是一種得到?如果薑現能夠學到些什麽,真正成長起來,哪怕隻有有幾分像周霽燃,那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楊柚這邊暗自擬好了決定,卻先接到了施祈睿的電話。
施祈睿在這通電話裏給她帶來了兩個消息。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孫家瑜難逃法律的製裁,壞消息是——他們沒有找到孫家瑜,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