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鎧甲與軟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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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霽燃說陪楊柚去,第二天一早,他早早起床,做了兩人份的早飯,才把楊柚叫醒。
楊柚睜開眼睛,看到蹲在身前的人,條件反射去摸他的額頭。
不燙,挺好。
她坐起來,厚厚的毛毯隨之滑下來,她從裏麵伸出一雙瑩白的腳,踢了踢周霽燃的手臂。
“苦肉計使得挺好啊?”
周霽燃捉住她的腳,手心微涼凍得她一哆嗦。
不過楊柚不在乎,上手又抽了他兩下,這才解氣。
楊柚不是真的要揍周霽燃一頓才消氣,她那都是花架子,看著聲勢浩大,打了也不疼。
更不心疼。
周霽燃手臂上還纏著紗布,他燒了兩個晚上,肌肉酸痛,就任著楊柚撒氣。
等楊柚鬧得差不多了,兩個人起身吃早飯,周霽燃遞了一個包子過去,問道:“你打算去哪?”
楊柚咬了一口包子,芹菜餡的,她“呸”了一聲,把包子丟回盤子裏,冷著一張臉,不高興地答道:“孫家瑜在桑城北邊的山裏有幢別墅,這房子在薑曳名下,我覺得他應該是去了那裏。”
周霽燃又夾了另外一個包子,兩根筷子一撥,露出裏麵的餡料來,這次不是芹菜,便放到楊柚眼前。
做完了這些,他才應了一聲:“施祈睿覺得那裏會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楊柚“嘁”了一聲:“你師哥說有,八成是真的有。”
周霽燃夾鹹菜的筷子一頓,目光掃過去,楊柚依然出自己的飯,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小情緒。
楊柚繼續絮絮叨叨:“你師哥既然想到派人跟著孫家瑜,就一定有他的原因。然後他又告訴了我,肯定也是有把握的。”
周霽燃把筷子撂下了,他覺得“你師哥”這三個字,分外的刺耳。
楊柚說了半天,沒等到回應,“你師哥”剛剛溜出嘴邊,就被人捏著下巴,堵上了唇。
楊柚掙紮了一下,心不太誠,主要是周霽燃越過茶幾製著她的那隻手,正是受了傷的那邊。
她在心裏給周霽燃記了一筆,然後配合地張開了嘴,不由自主地翹起了嘴角。
她的嘴裏還有米粥的甜味,周霽燃自己也喝了,怎麽就沒覺得這麽甜。
一吻方歇,楊柚象征性地抽了周霽燃一下,怒道:“一嘴的芹菜味!”
***
吃完早飯,兩個人駕車出發。由於周霽燃手上的傷,是楊柚開的車。
她一邊熟練的換檔踩油門,一邊訓周霽燃:“都是你逞什麽英雄,這麽老遠的路非得我來開車!”
周霽燃坐在副駕駛上,識相地沒吭聲。
要不是他非要跟來,楊柚八成是要和施祈睿結伴去的。
桑城以北有個小鎮,比較落後,民風淳樸。
他們倆去得巧,正趕上鎮上的集市,不寬的一條街道上,全是賣東西的攤位。
周霽燃提議下去逛逛,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卻沒想到楊柚同意了。
他本來以為楊柚是不會喜歡這種廉價土氣的東西,誰知道她看起來倒挺上心,挨個攤子看過去。
大約是有慕名而來的桑城人,又或者是全鎮上的人都集中到這條街上來了,楊柚和周霽燃漸漸被人群衝散了。
周霽燃沒急著找楊柚,一是她那麽大一個人,丟不了,要走的時候打個電話就能找到人,二是他手臂上有傷,這裏人太多了,他沒必要非得進去擠。
這身體不是他一個人的,他得學會珍惜。
周霽燃站在一戶人家的屋簷下,尋思著等楊柚一會兒,她逛夠了自然就會回來了。
他站了一會兒,有點無聊,視線就落到最近的一處小攤上。
這是個賣銀飾的小攤子,周霽燃一眼相中了一隻小吊墜,是兩條湊在一起的小金魚。
他對這些略有了解,一眼就看出這個吊墜的工藝很好,再一問攤主,果然在銀製品裏的價格算高的。
周霽燃沒猶豫,直接買了下來。
他付了錢,正接過攤主遞過來的小紅布袋時,聽到楊柚清脆的一聲叫喊:“周霽燃,我找你好久了,原來你躲在這!”
周霽燃下意識地把袋子攥在手心,不動聲色地揣到了衣兜裏,然後站起來,對楊柚笑了笑,說:“走吧。”
兩個人在鎮上吃了午飯,然後楊柚繼續開車上路。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孫家瑜的那間別墅。
這別墅沒什麽特別的,楊柚為什麽覺得在這裏,一是因為施祈睿說的大致方向就是在這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這房子是落在薑曳名下的。
薑曳剛去世沒多久,誰也沒心情去理會她留下了多少東西,自然也就沒人會想到這裏來。
別墅是輸入密碼進門,楊柚回憶了一下薑曳平時慣用的密碼,謝天謝地,這密碼是薑曳親自設的,第二次就開了。
楊柚想著這個由薑曳和孫家瑜生日混合而成的密碼,心裏隻覺得諷刺。
別墅有兩層,一樓客廳裏還留著孫家瑜和他那群狐朋狗友鬼混的痕跡,不堪入目,想來是剛瘋完沒來得及收拾。
楊柚想了想,帶著周霽燃上了樓。
二樓與一樓截然相反,整潔得像幾百年沒人來過。
楊柚與周霽燃一間一間地看過去,什麽都沒找到。
天色漸黑,楊柚臉色不好看,身上也沾了些浮灰,哼道:“髒死了。”
周霽燃之前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忽然間靈光一閃,轉身走向其中一間房。
楊柚見狀,馬上跟了上去。
周霽燃推開門,直奔角落裏的電腦桌走去。
款式老舊的台式電腦,與別墅的裝飾極不搭調,地板上落了一層灰,但主機上卻毫無灰塵。
周霽燃熟稔地拆掉機箱外殼,果然在裏麵找到了賬本。
楊柚翻了翻,越看下去臉色就越冷幾分。
找到了證據,周霽燃鬆了一口氣,拉著她:“回去吧。”
此時天已經幾乎全黑,楊柚折騰一天,沒吃飯又沒睡覺,打了幾個哈欠。
周霽燃讓她上了副駕駛,自己來開車。
周霽燃開車很穩,楊柚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她是被周霽燃厲聲的呼喚給驚醒的。
“楊柚,醒醒!”
周霽燃單手把控著方向盤,另外一隻手用了力氣,使勁地推楊柚。
楊柚意識迅速回籠,很快發現他們的車被幾輛車逼到了一條小路上。
楊柚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沒客氣,當時就罵了一聲:“操!”
隨著這擲地有聲的一聲罵出口,周霽燃笑了起來,低沉的嗓音回蕩在狹窄的空間內,楊柚莫名看他幾眼,到後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尾隨的黑色轎車越來越近,周霽燃皺眉,果斷道:“扶好!”
語畢,他調頭提速,車子開得飛快。
黑色轎車緊隨而上,周霽燃狠踩油門,看準一個路口,忽然變道,駛向一條小路。
那路很窄,兩旁都是參天古木,隻容一輛車通過,這樣緊追不舍的黑色轎車就隻剩一輛了。
楊柚抓緊把手,開了一點車窗,窗外的風疾馳著呼嘯而過,像他們兩個的心跳一樣快速。
她知道周霽燃在賭,都是山路,他也不了解路況,賭的是路的盡頭,有一線生機。
可惜他們今晚的運氣不夠好,小路後連著一個急彎,周霽燃刹車不及,被後麵的黑色轎車撞上了車尾。
彎道下麵深不見底,他們的車正止不住地往外滑。
完全靜止下來的時候,楊柚那側的車身已經露在了懸崖外麵。
更加棘手的是,這平衡來得太勉強,車身隨著夜風搖搖晃晃。
楊柚和周霽燃盡量不動,保持呼吸平穩。
楊柚把動作放得很慢,左手繞過安全帶,去摸自己的手機。
可他們的運氣太差了,這裏竟然沒有信號。
車子熄了火,楊柚降下的那一點車窗成了負擔,冷風源源不斷地灌進車內,消耗的不隻是他們的體溫,還有意誌。
周霽燃抿著唇,輕手輕腳地解開了身上的安全帶,又小心翼翼地,盡量不探過身子去解楊柚的。
楊柚對周霽燃說:“你別忙活了,你聽我說。今天這事,都是我的報應。我害了楊柚和薑曳,老天爺都看不下去,要來懲罰我了。”
“我死了,你告訴我的家人不用給我立碑。你就把我葬在這山下,隨便挖個坑埋了就行。”
“逢年過節的,要是想起我這麽個人,就來看看我。”
“我要求不高吧?”
“周霽燃,是我連累了你。”
她原諒了周霽燃,可她還沒原諒自己。
楊柚碎碎念了幾句,周霽燃沒回應她。
楊柚絕望地閉上眼睛,卻忽然感覺到有人攥住了她的手。
她聽到安全帶被解開的聲音,胸前的重壓一下子消失了。
周霽燃用了十二分的力氣,他的手勁很大,楊柚覺得自己的骨頭好像快被他捏碎了一樣。
“楊柚,你聽好。”周霽燃眼睛直視前方,聲音不大卻洪亮,擲地有聲,“我不允許你放棄,你若是死在這裏,我就跳下去給你陪葬。”
“楊柚,我周霽燃說到做到。”
“錯是我們兩個一起犯的,你休想留我一個人為她們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