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各奔前程,江州重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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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梁北方,紅河之水,自西向東,浩蕩雄渾,奔流不息,萬古長存。

    好一派山河壯麗映日紅,萬流祖脈稱北雄。

    紅河主脈貫穿雲嶺,好似淌在那神龍大脊之上,如一條血脈,蘊養千萬裏靈土,不虧萬靈祖脈之稱。

    相傳億萬年前,地界開辟,天地初開,便是一點靈水天降,落於此處,滾淌玄黃之土,澆灌蠻荒之山,不知己多年月光景下來,清靈之河化為赤流,故名於紅。

    雲嶺北峪口,正值秋寒,大風蕭瑟,便有那赤浪激蕩,奔湧飛瀑之盛景。

    赤波亭高築峪口峰崖之巔,乃觀潮賞瀑之絕佳場所,曆來屬官府掌管,不與百姓庶民開放,時有大儒名仕來此題詩,最為得名的仍是六千年前畫聖吳雲曾於此酒後名作《赤洪萬流圖》。

    傳說此圖畫成後,神畫顯靈,旁人展圖觀覽,便能看見畫中紅河浪潮奔騰而動,如同映像,靈動似真,此圖一直被皇世收藏,後傳聞被武林中一位強手所盜,不知所蹤了。

    此時,赤波亭中,兩位年輕俊傑正同覽觀河,指點江山,意氣風發。

    兩人賞罷赤瀑潮湧,便對坐棋台,亭外走進一個仆人,給他們端上玉壺美酒,錦盤茶點,供兩人享用。

    這兩人豐神俊朗,書香氣中多出一股威嚴,正是黃升與王子文。

    黃升給兩人倒滿杯中酒,先提一杯敬道:“王兄,此去西北山高路遠,怕是一別難逢!”

    王子文滿飲而笑:“西路雖然遙遠,但有年兄這一杯酒,子文便是躊躇滿誌,那涼地近在咫尺了。”

    黃升哈哈大笑,暢飲而懷思:“逝者如斯,遙想當年,你我許兄三人同上惠山拜謁仙師,你我三人同中文舉,又得進士,多有賴仙師指點。更甚幸趕了個官缺,也是朝廷用人之際,有生得展你我胸中所學,如今各奔南北東西,日後相見,怕是在古稀還鄉之時了。”

    “許兄才高誌大,深謀遠就,早早拜在了呂相門下,如今在朝為官,聽聞還與北方綠林很多江湖門派來往密切,勢力龐大,卻是你我難比了。”

    王子文沉吟半響,突然提起許誌來。

    黃升毫不在意,笑道:“子文兄,人各有誌,許年兄他抱負遠大,誌在朝堂,你我也自有機緣,何必羨慕,隻是這一年你我京都候差,卻也沒見上他,殊為可惜了。”

    王子文杯子一放,淡道:“黃兄,何必還替他說話,他早已不將你我二人作兄弟了,你還這般老好人討他?你也回雲州牧守一郡,他雖在朝,也管不到你,怕他作甚。”

    “子文兄,何必動怒?非是怕他,隻是畢竟兄弟一場,到底情麵還有,他不認你我,你我卻還存他,非以德報怨,而是存心致物,格人達己。”

    王子文見黃升依舊不溫不怒,搖頭歎道:“你倒是心寬,不過你誌不在此,仕途於你而言,怕也隻是過眼雲煙吧。”

    兩人相交莫逆,彼此誌向明朗,黃升好道家玄學,王子文知道其不惜財力,大賄吏部左侍郎,便是為在雲州謀任,按其進士及第,起碼可錄個一州司馬,分轄州務,最後卻官任雲州南郡郡守,比州司馬低了整整一品,顯然是衝惠山三重觀那位李仙師去的。

    黃升笑而不答,他家境殷實,祖上也曾出過州府一級的封疆大吏,自己又並非家中獨子,如今靠中進士,已是不負眾望,牧守一郡,雖然弱了進士品銜,但旁人眼光,自己何必在乎?

    人生百年,白駒過隙,何必與大世群潮,爭千人同麵,與萬人共念。

    名利一場是非老,舉首才見蒼天笑。

    黃升本也以為神仙方術,道家玄學,十分縹緲虛妄,一直視為自身喜好。但二上惠山,拜謁李塵,方見真人,知道三界之外,確實有修真羽士,便篤定心誌,此次功業完成,便要找機會上山學道。

    王子文其實也知李塵似仙,屢屢指點如神,但今天子聖人就好道家長生,封一位大賢至聖護國法師在側,不理朝政,一心煉丹,致使時局昏暗,又有那中德太監監國聽政,大權獨攬,閹人禍國,興衰交替。

    恰逢三十六州遇萬古洪潮,災民四野,朝廷實已到了萬分危急之時,而聖上居然不知,廢墜大好江山,圖謀虛妄仙術?

    王子文便對道家一說心生不滿,雖然李塵曾有指點大恩,就是此次兩人得中進士,也多虧一年多前來時觀潮領悟要旨,才在科舉中大展異彩,排名靠前,更進入殿試,可惜乃太子出題,至今未見到聖人天子。

    如此國運,王子文便生出一股力挽狂瀾,匡扶黃室,中興大梁之誌,日後名留青史,永載史冊,成就一代聖賢,不負胸中才學。

    黃升自然也知,彼此爭求不一,無分高下。

    兩人觥籌交錯,仗誌抒懷,醉吟歡談,聽驚濤拍岸,覽赤流紅浪,論古說今,荒海內外,各自題詩作賦於此。

    最後興滿意盡,終是別過,各奔前程,至於未來如何,浮雲無常,自在演繹了。

    隻說江州,洪災過後,災民遍野,縱然朝廷不停撥付救災銀餉,羽獸飛舟不停運送糧食,可惜上有閹人昏廢朝政,下有那一幹掌權的官員,均是閹人任用,與其一個德行,大多是貪財逐利,奢靡享樂之輩,豈會管百姓生死?

    而江州中還有刺史、州牧、節度使、司馬,其心不一,各分派係,共掌一州權柄,相互節製,若是太平盛世,自然是好,不使一州獨大,但而今亂災之秋,本應同心同德,共賑洪災,救濟百姓,穩定局勢。

    卻因異心同堂,政令不一,下麵官員更加混亂,不知如何從令,隻好按各自職司而分,主簿隨刺史,牙將跟節度,長史聽州牧,功曹從司馬。

    最後是災上加災,亂上添亂,同是重災,雲州封疆大吏雖然也各自為政,但因有許多書院的在野大儒幹預,而雲州州府、郡、縣一級的官員大都出自這些名士門下,縱然各分派係黨同伐異,但重災之下,一方麵有這些大儒從中調停,一方麵到底受雲州聖賢書香熏染,還存了幾分愛民之心,才迅速平息災情,與江州大為不同。

    本來如此對比,聖人天子必有重獎嚴懲,但閹人當道,哪裏管你功過對錯,隻計較從中牟利。

    江州府級以上官員,為避賑災不利之罪,齊賄在朝一黨同僚,縱然各地屍橫遍野,百姓到了易子而食,連香灰土都不夠吃的境地,他們依舊安坐高位,泰然自若。

    江州司馬府中,顧國章看過各地上報的災情文書,怒目赤麵,隨手將茶碗重摔在地,嚇得兩旁僚屬神驚魂跳。

    “大人息怒!此非大人之過,實乃那樊奎一介武夫出身,全靠賄賂當朝呂相,才從常州府小小武將一步登天,升任我江州節度使,大字不識,任人唯親,貪沒餉銀不說,更勾結地方糧商,哄抬糧價,牟取暴利,致使災情更重,派出的賑災糧官,全都奈何不得,無功而返,亦是情有可原...”一旁的心腹司曹官張政遠趕緊勸解自己這位老大人。

    顧國章大怒,指著張政遠大罵:“情有可原個屁!情有可原死的是黎明百姓!荒海大洪近兩年之前了,東南三十六州若論嚴重,雲州最甚!可半年多前雲州早已徹底平息,雖也餓死淹死大半州生靈,但早就開始休養生息,而我江州賑災,災情越賑越重,人越死越多,哪裏是天災,根本是人禍!黨爭之禍!貪汙之禍!怠慵之禍!”

    張政遠無可奈何,心說話雖如此,可誰讓樊奎乃節度使,朝廷將賑災撥餉的差事封給他,州府四位封疆大吏中,刺史監掌全州錢糧兵馬,按說權柄最大,節度使隻管兵將戍守,最後這美差沒給江州刺史王蒙,反而給了節度使樊奎,明顯是那位呂相爺安排。

    司馬在州府級中排位最後,雖屬同級,其實權位最小,顧國章有心無力,身陷黨同伐異,有時自身都難保,連這位三年前來的節度使都鬥不過,眼看江州十室九空,人間地獄的下場,卻無從救治,每日氣火攻心,大病患身,本身年事已高,命數壽減。

    張政遠跟這位老司馬快近十年,算是學生一般,情同子嗣,知道他的脾性,本身就是江州世家,在任多年,不忍同州百姓無辜慘死,又爭不過同堂三黨,無可奈何,已是可憐。

    好在他兒子這些年長大,讀書有成,也算後繼有人,隻是這位老大人卻不許他兒子考取功名,一天就留在家中,到底準備如何安排,自己身為心腹都不明白。

    “政遠啊,司馬府中還有多少州府分來的賑糧,有多少拿多少,勻出來分給各地,雖然不多,能救一個是一個吧。”

    顧國章一下好似老了幾歲,落座在位,兩眼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