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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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府東二十裏官道之外,波欒亭中,顧裕之叩首大拜曹君曜、梅映雪和嶽紅菱。

    曹君曜將他救走後,便先遠逃城外,用靈符傳訊,溝通樂辰,一時未得回應,猜是大師兄與那妖人鬥法到了緊要關頭,不敢再催,但又憂心梅映雪和嶽紅菱兩位師姐情況。

    本以為那樊奎不過綠林出身,凡間武夫罷了,沒成想對方早已被左道旁門收錄,還是拜火教這等大派,更不敢掉以輕心。

    顧裕之哭嚎自己父親身死於奸人之手,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又見識到了樊奎那出神入化的手段,已超凡俗,莫說自己,恐怕就是那些常聽聞的武林宗師,怕都沒有這般本事,便感報仇無望,恨火難耐。

    曹君曜雖仍年幼,但亦遭逢大劫,心智成熟,好言規勸這位落難的司馬公子。

    顧裕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居然如此識大理,便感慚愧,但一想起自己父母全家老小怕都已葬身兵禍,那樊奎心狠手辣,絕不會放過自家一人,斬草除根,仍然是難抑悲傷,交織恨意,心神錯亂,曹君曜的話一半進一半出,隻是悲泣聲少了幾分。

    曹君曜知道這位公子的身份,與掌教至尊頗有淵源,也不敢怠慢,仍然勸慰不止,隻過了三柱香,靈符耗光一閃,樂辰終是回應,隻叫他帶著顧裕之前往城東二十裏處的波欒亭等候他兩位師姐就是。

    果然不久後,梅映雪和嶽紅菱被一道流光攜裹而落,兩女受了不小傷勢,先打坐恢複,又吞服了幾粒三重觀內的療傷丹藥,終於穩定氣血經絡,才與曹君曜分說剛才驚險情況。

    原來擘坷摩雲神雷一經發動,二女便被鎖住心神,難以行功,她們不比張龍,有禹皇劍護佑,不懼雷懾之力,便知要絕於此處,但剛才在司馬府中已遇過死劫,這次便心神寧靜,沒再生出恐懼與不甘,如此心境,那神雷轟降之際,歲光凝滯般,二女好似又回歸兒幼之時,一顆俠心,望除盡世間不平。

    她兩再逢生死之劫,終於破開仇意,照見本心,本已錯開《玄重真解》的道家脈絡,終於重駕而歸,體內近枯竭的真氣,再次從丹田氣海中凝生,周天百脈穴竅不停鼓動,隱隱如擂鼓一般,倒是和外界轟雷鳴響呼應。

    二女修為精進,終於一同穩穩踏入氣通周天小成之境,將以前練武時修煉出的雜駁真氣凝升純化,轉為道家真氣,再與之前修煉《玄重真解》而出的真氣一脈相合,從而修為大增。

    隻是縱然如此,在此浩蕩天威,摩雲神雷之下,仍無幸理。

    不過兩女回歸本性,照悟初心,相視一笑,不再為仇意所迷。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恩義情仇且分開,是非黑白由定論!

    此電光石火,刹那之間,神雷將至時,一道流雲劍光,縱滿天地,衝破摩雲,先就將那一道道轟來的神雷擊滅,毫不停留將她二人救走,轉瞬到了波欒亭中。

    梅映雪和嶽紅菱自是熟悉這道劍光,正是樂辰出手,心自大喜,還待感謝,樂辰卻連身形都不露,隻秘音傳耳告知她兩,要去再救張龍前輩,便自劍光一閃,又飛走了。

    她兩人暗羞,差點忘了這位前輩,若非張龍趕的及時,怕是在司馬府中,二人就死在那瘋麻客手中了。

    再一回神,才聽見曹君曜叫喊,與她們見麵,顧裕之穩住悲傷,大感三人恩義,不停拜謝。

    “三位義士恩情如同再造,裕之真不知該如何感謝,如今在下孑然一身,隻得將厚報托在將來!”

    梅映雪和嶽紅菱也知他與李塵的淵源,此事並無什麽好隱瞞的,曹君曜因是小師弟,對此有些謹慎,倒也無錯。

    “顧公子,切莫再言謝,我們並非外人,實乃你一位兄長門下弟子,奉命而來,與你解救,奈何我們本領低微,還是未能阻住那妖人迫害尊父母及家人,心已愧疚,還不知回去如何交代呢。”

    三人中梅映雪最大,隻好出言勸告,讓顧裕之知曉原委,又給他介紹了三人名姓,又說還有一位師兄張龍,正與那妖人爭鬥,以及那位前輩樂辰,讓這位公子悉數知曉。

    “三位能來,已是天大恩情,裕之若是責怪,豈不是狼心狗肺之輩,隻是不知我哪位兄長?”

    顧裕之心中奇怪,梅映雪沉吟似猶豫,仍是回道:“家師名諱,本不應隨便言宣,但公子並非外人,也罷,我便冒個大罪讓你知曉,家師乃雲州惠山玄重派掌教至尊玄重真人,你大概並未聽過,未入道時,曾經姓李名塵,公子可明白?”

    梅映雪大膽說出李塵名諱,雖知自己這位師尊不會怪罪,但指名道姓,到底不美。

    “李塵?啊,原來是我那位世兄,他近十年前還曾來看我,聽家父說那時我被一隻妖精迷惑,正是被李兄所救,實乃大恩,但他卻走得急,我連當麵感謝都不及,家父還說他已得道成仙,我本以為是玩笑,如今聽姑娘此般說,倒是我不識真人,罪過。”

    顧裕之恍然大悟,他讀書甚早,思維敏捷,頃刻將前因後果聯係,以前之事也記得清楚。

    如此說來,李塵又救他一命,心中感念,但對這位兄長的映像卻隻停留在七八歲時,那時兩家大人乃是世交,攜家眷進京述職升遷。

    當時顧國章和李封兩人仕途順暢,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梁都花,他兩人都是同科進士出身,有十多年交情,李塵與顧裕之年齡相仿,略長他兩三歲,便安排著一同遊賞梁都東城的罔極寺,才自相互認識。

    當時顧裕之便覺得李塵雖然也滿腹才學,但好似誌不在仕途,頗是沉默寡言,言辭間淡漠世情,不近煙火,一點不像個官家公子,文誌孩童,反而像一個飽曆滄桑的智者。

    如今想來,才知這位兄長果真異人,印證之下,今日一番巨變,暗疑難道世上真有仙神妖魔?

    顧裕之神情變換自落在梅映雪三人眼中,亦不為怪,無需深言。

    “顧公子,時下閹黨禍國,奸相弄全,公子想要找那樊奎報仇,怕是不易,不如和我們回雲州,畢竟聖賢良地,風清氣正,補似其他州這般烏煙瘴氣,那一幫禍國奸佞也不敢過於逼迫,日後等待時機,自有公子沉冤得雪之時。”梅映雪轉過話題,談及顧裕之如今近況,不好再待在江州。

    顧裕之強抑心痛,如今父母親眷連屍首都不能安葬,但也知道這江州已被樊奎那一幹奸賊掌管,絕非自己存身之所,梅映雪說的沒錯,雲州書香賢地,有諸多儒門書院,當世幾位大儒均在那裏治學傳道,顧國章生前乃是東林黨人,便是出自雲州戴湖邊的東林書院,其中還有不少他父親故交至友,正是他的去處。

    “多謝梅姑娘指點,在下也是如此想,卻又要勞煩三位了。若去雲州,還請帶在下先隨你們見見我那位世兄,當麵致謝其恩才是。”

    梅映雪苦笑道:“公子和我們回去倒是無礙,隻是山上清苦,而掌教真人如今已閉關一年多,並不知何時出關,害怕萬年久日長,耽誤了公子前程。”

    顧裕之以前雖不怎相信神仙誌怪,就連曾經的狐狸迷心,都如在夢裏,但父親應不會欺騙自己,一直將信將疑,再曆今日一劫,悲痛欲絕,漸漸開始相信有妖魔禍世,自也有神仙問世。

    尤其剛才自己神魂顛倒,迷迷糊糊說出了大逆不道之辭,雖是事實,但絕無心與眾人麵大放豪言,乃取死之道,他怎會不知?

    梅映雪看出他神色變化,才忘記給他解釋,又與他分說道:“公子剛才行徑,乃是中了妖人的迷魂蠱術,被人操縱,言出心誌,大師兄正是找出那根源禍害,乃是一方厲害人物,他親自去對付,才讓我們先來救你,後來見公子清醒,師兄應當是成功破了他的。”

    顧裕之這才明白,原來是妖術,又想起當時情景,還有父親身邊兩個心腹幕僚,到最後才看清二人忠奸,暗想那司曹張政遠忠心耿耿,而且頗具有才能,精明實幹,此時恐怕也被人所害了吧。

    正自憂傷,忽然落下兩道劍光,張龍和樂辰終至,顧裕之雖未見過,剛才聽梅映雪提及,隱隱就猜到,隻是不知誰是誰。

    “見過張前輩,大師兄!”

    梅映雪三人見他二人平安歸來,自是大喜,先拜禮見過,梅映雪又給顧裕之介紹。

    顧裕之又是誠色拜謝,張龍也知此行根由,挽過謝意,隻勸他莫要傷悲,令尊父母雖是被人所害,但並不算短命,隻需堅存誌心,日後尋找時機報仇就是。

    樂辰也勸了幾句,顧裕之感激涕零,心道虧是父親有這等世交好友,自己有個好世兄,兩次救自己於妖亂異禍,怕是三生難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