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歲那年。

    孩子順利生了下來。

    是個六斤重的大胖小子。

    前前後，為了這個孩子花了十幾萬。

    但我根本不在乎，因為這是我的親身骨肉。

    抱著自己的兒子，一股生命延續、血濃於水的感覺，讓我激動的發抖。

    看著自己懷裏的新生兒，高興的仿佛這孩子，就是自己的新生了一樣。

    32歲那年。

    是我最不願意回憶的一年。

    那時候的我，每天睡覺的時間平均不超過3個小時。

    因為白天妻子帶了一天孩子，晚上必須充足睡眠，不然就會影響母乳水平。

    所以，每天晚上我都必須看著兒子。

    幾乎每隔一小時，這個臭小子就會醒過來，大哭一次。

    我就必須跟著醒過來，不是給他換尿布，就是抱著他喂奶。

    第二天，又要拖著疲憊的身體去上班。

    老板說我上班心不在焉，再這樣下去要開除我。

    回家老婆說我心不在焉，再這樣下去日子沒法過了。

    那段時間，我想了很久，想過很多。

    但直到現在還沒想明白，那我到底是為了誰，才每天都心不在焉的呢。

    從這之後，那輛陪了他幾年的車，好像才是他真正的家。

    每天上下班的時候，我甚至不再抱怨堵車的時間太長，甚至有些時候還希望再多堵一回兒。

    每天下班之後。

    我總是要躲在車裏麵，抽上半小時的煙。

    這是我那時每天最幸福的半個小時，車前是事業前途，車後是柴米油鹽。

    35歲那年。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加班越來越少，事業晉升的速度越來越慢。

    有天我回到家，老婆告訴我，孩子要上幼兒園了，國際雙語幼兒園，一個月學費就要1000。

    我剛皺了皺眉頭，老婆就開始抱怨了：

    隔壁老王他們家的孩子，一個月要花6000塊上各種興趣愛好班。

    你都已經這樣了，還想讓孩子也輸在起跑線上啊。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悄悄回了臥室，給老婆轉了6000塊錢。

    這錢原本是我存了很久，打算自己生日那天，給自己買台好點的電腦，和公司的年輕人學學怎麽用網絡辦公。

    38歲那年。

    兒子上了一年級，老師說一年級非常關鍵，必須給孩子打好基礎。

    我隻能笑著說，是，是，是，老師您多關照我們家兒子。

    老師看我不明事理，給我指了條明路。

    老師開了一家課外輔導班，想要孩子學習好，就要去輔導班上課。

    一個月的學費就要2000塊錢。

    43歲那年。

    兒子上了初中，有一天兒子回家說，想要學習彈鋼琴。

    我猶豫了半天，但那句“爸爸現在買不起鋼琴”，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好在兒子非常懂事，看到我為難了，就給我：爸爸沒事，不然我先學吹笛子也可以。

    看著這麽懂事的兒子，我心裏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46歲那年。

    政府開始公開承認靈氣複蘇的事情，超凡者成為社會的主流。

    公司裏的中高層，也都慢慢換成了年輕的超凡者。

    我兒子那年考上了一個不好也不差的中學。

    有天正在開會，老師打電話給我。說兒子和另外一個孩子打架了，讓我必須立馬去學校一趟。

    和會議室，比自己小了15歲的超凡者領導請了一個假。

    到學校又被老師訓了一通。

    聽到老師說：你們這些當家長的，每天就知道工作、賺錢，就不能多騰出點時間，好好陪陪自己的孩子嗎？

    我看著這個老師，感覺這個世界簡直就是一場笑話。

    因為我明明記得，就在兒子的開學典禮上，同樣是這個老師，站在講台上誇誇其談地告訴下麵的家長：

    你們這些當家長的辛苦一點沒關係，多賺點錢，給孩子多報一些補習班，才能考上一個好大學，成為真正的超凡者。

    49歲那年。

    兒子考上了大學。

    還算爭氣，他考上了濱海市的重點大學。

    不過他選的專業，卻讓我無法接受。

    這個專業不但和超凡者修煉無關。

    而且畢業後，這個專業的畢業生，恐怕很難找到一份好工作。

    最重要的是，這個專業的學費還死貴。

    我就像今天這樣，準備了一瓶白酒，半斤花生米，準備和兒子好好聊聊天。

    我說了很多自己年輕時最討厭的話。

    什麽，還是要選個和超凡者有關的熱門專業，才是好的選擇。

    什麽，活下去比愛好更重要。

    什麽，理想是填補飽肚子的。

    就這樣，我和兒子的聊天，就漸漸變成了爭吵。

    直到那天，我才發現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老到連麵前這個十八歲的兒子，都已經打不過了。

    我說不過兒子，最後隻能怒喝一聲：我是你爸，你就要聽我的。

    兒子看了我一眼，直到爭辯已經沒有作用，轉身就走了。

    這場確立父親最後威嚴的酒局，就這樣不歡而散了。

    兒子走進臥室的那一刻。

    低聲說了一句：我就是不想像你一樣，一輩子活得沒有了自己。

    不知道怎麽了，我的眼淚竟然止不住往下掉。

    都快50歲的人了，竟然還會流眼淚？

    一定是酒太辣了，對不對？

    一定是那天那瓶酒太辣了！

    從那天開始，我終於想明白了。

    兒子說的對，人這輩子，一定要為自己活一次。

    從那之後，我不在強製要求他做任何選擇。

    我也放棄了原本的工作，撿起了年輕時的理想。

    拉了幾個老朋友，一起在月亮山辦起了這個動物園。

    用了6年的時間，我把動物園一點點從有到無，建了起來。

    又從有到無，將偌大的動物園給搞破產了。

    要不是您來了，可能現在我的理想，已經徹底破滅了。

    說到這，張大生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像把一生的坎坷跌宕，都吐了出來一樣。

    他美滋滋喝了一口酒，嚼著花生米，看著彭嶧城，緩緩給自己這輩子，做了一個總結。

    “雖然我的這輩子，總的來說比較失敗。

    雖然我開動物園的理想，幾乎讓我虧的一無所有。

    但我這幾年，在建立動物園的過程中，卻也獲得了很多。

    我收獲了老婆的理解和支持。

    她不再抱怨我沒用，反而成為最堅定支持我實現自己理想的那個人。

    我收獲了兒子的尊重。雖然現在我們還是會吵架，還是會有很多意見不同。

    但我們都知道，我們彼此都正在追尋自己理想的路上，而不是一個隨波逐流的行屍走肉。

    我還收獲了，魏文莉、馮叮叮、郝旭黎、韓兆斌等等一批好員工、好朋友。

    他們都是真正熱愛動物的人，獲得他們的尊重和友情，是我這輩子，最驕傲的成就之一。

    最後，我還收獲了您，新任的動物園園長——彭嶧城。

    如果不是您，恐怕動物園就徹底沒有希望，而我的理想也徹底破滅了。

    所以，我要感謝您，敬您一杯酒”

    說到這，張大生舉起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彭嶧城聽到這話，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做的事情不算什麽，不過是靠著讓人偽裝動物這種手段，吸引遊客來動物園參觀而已。”

    “不，不，你不明白。”

    張大生喝下今晚最後一杯酒，感慨道：

    “人這一輩子，總有無數得到和失去的東西。

    我們為了這些動物，為了自己的理想。

    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違背了真誠的原則。

    但我們的本意，是希望動物園活了之後，能夠收留和保護更多的動物。

    這麽做是對，還是錯。

    我不知道，也不想去分辨。

    因為我早就知道，在成年人的世界裏，原本就沒有什麽絕對的對或錯。

    隻要堅持你自己的追求，盡量不傷害其他人，就已經不錯了。”

    說完，張大生的意識漸漸模糊，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彭嶧城看著這個男人，想到今晚自己聽到的，那些關於他的故事，心裏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他收拾好酒杯和花生米。

    走出了休息室，來到服務中心大樓樓頂。

    看著月亮山下，萬家燈火的小鎮，還有不遠處燈火闌珊的濱海市。

    那裏又承載了多少人的人生，寄托著多少人的理想和夢想。

    也許，這就是靈探局的人，寧願前仆後繼，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守護這個城市，成為守夜人的真正原因吧？！

    感慨了一陣子，彭嶧城正打算回休息室睡覺。

    突然，遠處大熊貓圈舍那邊，一道閃爍不停的光線，引起了他的注意。

    想起康卓斌說過，邪魔在釋放魔氣的時候，會造成附近電氣化設備出現各種故障。

    彭嶧城心裏的警惕程度，立馬提到了頂級水平。

    難道，邪魔再次入侵到月亮山動物園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