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檢查了一下通道的內壁，用身體裏的光芒修補著有漏洞的地方。

    補了很久，空間通道才穩固下來。

    咕咕身上的光芒幾乎完全消失，狀態明顯萎靡不振。

    就在她快要坐倒在地上時，楊哲一把把她托了起來，橫抱在懷裏。

    咕咕靠在他身上，耷拉著腦袋，一副犯困的模樣。

    “這個小空間，以後就給你用，你帶著怪物們把它建設成你們的家園。”

    楊哲在她耳邊說道。

    “嗯！”

    咕咕應了一聲。

    她把楊哲的胳膊抱了起來，臉靠在上麵，沒一會兒就輕輕打著呼睡著了。

    咕咕是一個奇特的小家夥。

    它與錢錢並不太一樣。

    錢錢是不需要睡覺的，可以一直持續工作下去，也不會覺得疲勞。

    但咕咕卻和普通的生命有點像。

    有著奇異的力量，會疲勞，會犯困，很喜歡睡覺。

    平時楊哲去看它的時候，它差不多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睡覺。

    現在嘛。

    楊哲看著睡覺的咕咕。

    她的睡臉很恬靜，與醒著的時候那種活潑的樣子並不相同。

    纖長的睫毛蓋在臉上，看起來精致又柔弱，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裂。

    他經過通道，抱著咕咕來到遊戲世界的叢林中。

    附近的怪物仿佛感應到了什麽，紛紛向這邊走來。

    不一會兒，樹上爬著蛇，地上布滿了烏龜鱷魚犀牛，還有螳螂妖，空中有大蟲子在飛。

    “噓。”

    楊哲對它們說。

    與楊哲的溫和態度不同，怪物們產生了強烈的不安。

    當它們看到這個人的時候，有一種超越了感官的直覺擊穿了它們的心靈。

    一種巨大的，橫貫整個時間長河的恐懼感，在它們心中滋生出來。

    那種恐懼不屬於它們本身，而是源自遠古時不斷重複的某些事情，在它們整個種族的集體無意識中留下的深刻印象。

    一代又一代。

    無數世代的蘑菇曾經被某個存在一次次毀滅。

    有時候祂會留下少部分蘑菇。

    有的時候，會無情地殺死它們所有，再從某個神秘的所在，將過去的精英的影子拿出來，再造一遍它們。

    隻有最優秀者可以存活。

    這句話如同遠古的詛咒，自它們這個種族誕生起就一直縈繞耳畔。

    同時，也是一道鐵則。

    隻有最優秀者有資格被那位存在記錄。

    隻有最優秀者可以在殘酷的淘汰中幸存。

    隻有最優秀者可以讓自己的特征傳承下去。

    它們的個體薄弱到連思維與記憶都沒有，但它們作為一個集體，卻還記得。

    那滲入整個種族意識的，對製造它們全部悲劇，全部痛苦的那位存在的恐懼。

    然而。

    此時此刻。

    更令它們心神震顫的是。

    這位喚起它們遠古記憶，令它們發自本能萬分恐懼的存在，正雙手環抱著它們所信仰的神靈。

    而它們的光神，亦是它們整個信仰中的主神，卻緊緊地抓著那位恐怖存在的胳膊不放，酣然安睡在他懷中。

    它們不知道它們的光神在想什麽。

    隻能從那種氣氛推測出，光神在睡覺，而且睡得極為安心。

    這令它們連祈禱都不敢祈禱了。

    生怕打擾到了它們的神祇。

    它們隻是完完全全無法理解，這到底是為什麽。

    為什麽最偉大的神靈，關愛守護它們永遠的光神，竟然會就這樣靠在那位恐怖存在的懷裏睡覺！

    矛盾。

    不可思議。

    無法解釋。

    心靈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它們既對神靈的安全百般擔憂，想要上前護衛，可看到那位存在，又恐懼到想要轉身就逃。

    “你們在搞毛？”

    楊哲看著那些怪物們一副想要上前，又畏縮不敢，來來回回挪動的樣子，完全搞不明白啥情況。

    他知道每個怪物都是一組蘑菇群落組成，數量極多，因而有著類似於集體生命的智慧能力，智力相當於人類了。不過目前暫時隻有錢錢可以與怪物交流溝通，他沒這本事。

    這時，一條蛇似乎是纏不住樹了，身子發軟，從樹上掉了下來。

    “我靠！”

    楊哲給蛇嚇了一跳，本能地用手一揮。

    還沒等他的手碰到蛇，蛇看到了他的接近，竟然轟的一下，身體直接崩碎，成為了無數數據破片，消失了。

    其內部飛散出來的小蘑菇們也迅速死亡，成為信息質料，還原到了蘑菇園中，作為下次製造新蘑菇的材料而儲存起來。

    “這是……嚇死的？”

    在蘑菇死亡的瞬間，楊哲終於感應到了它為什麽會死。

    這尼瑪就更難以理解了！

    首先排除掉被自己嚇死的這種可能性，他隻是一個人畜無害溫和善良的人類，和外麵那些玩家的區別隻是真實度100%而已，怪物見到他應該是想要上前攻擊，而不是畏畏縮縮最後被嚇死。

    “我懂了。”

    楊哲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他抱著咕咕，它們以為自己綁架還打暈了咕咕，誤認為自己比它們的神靈還強，不敢動手挑戰，嚇死了！謔，這些怪物的腦回路真複雜啊，他廢了老大勁才想明白這個邏輯。

    “你們想多了，咕咕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我怎麽可能會害她呢？拜拜咯。”

    楊哲說完，就瞬移離開了。

    怪物們扭扭脖子，迷茫，畏懼，擔憂，矛盾，種種複雜的情緒在它們心中交織。

    在這樣不斷的思索中，它們的智力開始提升。

    猛然間。

    有怪物“想通”了。

    陸續的，其他的怪物也想通了。

    它們共同修改了神話的內容。

    無法理解，那就接受。

    在上古時期，恐怖的，擁有偉大力量的古老存在支配著這個世界。

    祂曾經無數次滅世。

    恒河沙數的蘑菇們因祂而死，無窮無盡的死亡輪回將對這位存在的恐懼深深刻印在了集體記憶之中。

    但這位存在卻並沒有毀滅所有的希望，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讓它們重新繁衍，就仿佛整個世界隻是祂手中的玩物。生命在殘酷的淘汰中萌發，英雄與信仰在最艱難的環境中應運而生。

    時光流轉，舊的神靈退居幕後，新的神靈是舊神的孩子，祂降臨到了世間，護佑它們，拯救世界。這位神靈更為仁慈與溫和，會呼應它們的祈禱，所以，它們全心全意地信仰祂，愛戴祂。祂曾經為了保護它們而幾乎死亡，又在祈禱與信仰中重生。

    為了這位神靈，每個蘑菇都甘願奉獻生命。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得通了。

    依循著兩個世界的蘑菇交換，修改過的神話傳承了開去，改變著蘑菇族群的觀念。

    它們通過研究神話，琢磨神學，變得更為複雜，也更加智慧。

    遠處，錢錢神色凝重，她感覺到了，信徒正在發生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