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監審
字數:5553 加入書籤
A+A-
第五百零一章 監審
當李世民宣布自己的決定時,崔芮等人隻是交換了一個眼色,並無其他多餘的表示。而房玄齡和魏徽等大臣則是大大地鬆了口氣。還好,還好,聖上沒有一意孤行執意包庇李泰和侯君集,雖然看那神色就極為勉強,但好歹也算退了一步。
又議了幾件事,李世民便悻悻地宣布退朝。臨走時,讓崔芮、長孫無忌和盧承慶到禦書房。其餘大臣互望一眼,暗暗歎了口氣。
李世民看著崔芮等人,心中既是委屈又是尷尬。他皺著眉頭,放下茶盞,盡量和藹可親地道:“景瑞,不知玉恒現在身體可好些?昨日也不好多待,心裏一直惦記著,原本以為今早兕子會進宮,不料未曾來。”
崔芮恭敬地回道:“多謝聖上關心,犬子好多了。張禦醫說,再好生修養半年,便能與常人無異,但想如往常,恐怕還得多調養幾年,畢竟是傷了根本,不僅中了密藥,還喝了不少讓人興奮的藥物,兩種藥物綜合,便成了一種毒藥,萬幸上天垂憐,犬子從地府走一遭又回來了。”
李世民一愣,這話,聽起來怎麽這樣刺耳呢?難道朕就不擔心自家的女婿?難道朕就想讓他死?自家長子不也是差點被害了麽,不過是僥幸沒有喝那碗湯罷了,不過是那碗湯是他舀的罷了。好吧,好吧,玉恒是在宮裏中的招兒,自己是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還有,那個不孝子或許也是參與其中,但是,現在不是沒有證據麽,不是說不定他也是被冤枉的呢!他輕咳一聲,勉強笑道:“某未料到會牽連到青雀和侯君集,賀蘭楚石罪不可赦,作為東宮千牛衛,居然敢與宮人勾結,謀害太子,朕必不會輕饒了他。他本人,便斬首示眾,家產抄沒,男流放千裏,女充為官婢。”他的心抖了抖,賀蘭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這下子,侯君集的女兒和外孫女可就成了官奴,他那小外孫因不到兩歲,倒是暫時不會與其阿娘分開,但待年紀稍大些,便會被充為太常寺樂童。想起當日崔瑾已經冰冷僵硬的身體,一陣後怕。便不由憤恨起來,若是,自家長子貪嘴一些,不也是如此?但是,他有如此幸運麽?那麽,大唐江上,未來將交給誰?青雀,自己是不舍,但必定是不會交給他的。恪兒?可惜其母是前隋公主。那麽,唯有稚奴了。但是,以他的心性,或會掀起一場血雨腥風。如今看來,還是承乾最適合儲君之位。
崔芮躬身應了聲“是”,便垂著頭不吭聲。難道替謀害自家兒子的凶手求情?是,他的家人是可憐,但是,既然他有膽子害人,那就要做好抄家滅族的準備現在,不是沒有滅族麽?哼哼,流放千裏,充為官奴?能如此便宜?就算將賀蘭一族挫骨揚灰,都難消心頭之恨!還有侯君集全家,休想逃掉一人!看來,是真些年五姓七宗太過低調了,連這等潑皮都敢欺到跟前。
聽到那聲淡淡的“是”,李世民差點忍不住發怒。他憋悶了半天,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悶聲道:“待會兒某讓人再送一車藥材到齊國公府,讓玉恒好生歇著,缺什麽,盡管讓兕子回宮來拿。”
崔芮回道:“目前倒是不缺什麽。今早,犬子帶了微臣幾個兒媳出城到莊子上了,說那裏清淨一些,有利於修養。”
李世民一愣,卻見長孫無忌和盧承慶並不吃驚,臉色頓時不好了,重重地一拍:“胡鬧!他才剛剛醒來,身子如此虛弱,豈能出城到莊子上?那裏缺醫少藥,萬一遇到什麽,怎麽趕得及?”
崔芮淡笑道:“聖上息怒!犬子此次曆經生死,覺得有所悟。而城內總是免不了一些繁雜之事,不利於修行,故此才避到莊子上。他如今隻能慢慢養著,沒有別的法子。”
真到了這種程度?李世民心中一緊。昨晚,他讓張禦醫留在齊國公府,以防崔瑾的病情反複,今日還沒來得及過問崔瑾的病情。
一大早出發,崔瑾剛剛被抬進主院兒,剛剛歇一口氣,青竹便端來一碗湯藥。崔瑾哭喪著臉,皺著眉頭道:“這一碗藥吃下去,待會兒的午飯都不必用了。”
盧節端過來,溫柔地道:“那就多隔一陣子再用午膳便是,這藥是必須喝的。此次,郎君身子大虧,不知何時才能補回來呢!”
晉陽公主立即捧來一罐蜜餞,討好道:“瑾,這蜜餞可甜了,你喝完藥多吃幾粒,口中便不苦了。”
崔瑾不由好笑,笑眯眯地道:“多謝兕子,不過,我一向不喜歡甜食,若真要吃,還不如九製梅子,酸酸甜甜,甚為爽口,待會兒還可多吃幾碗飯。”
晉陽公主一聽,忙讓人去找九製梅子。武珝笑道:“郎君,良藥苦口利於病,你再不喝,不僅盧姐姐的手端累了,湯藥涼了更是苦得不敢吞咽呢!”
年幼時,從生下來便開始被灌各種苦汁兒,待自己能言行後,為恢複行動,更是受了不少苦,喝了不少藥,終於將身體調養好。現在,一想到那些苦藥,胃就泛酸。看著幾個小媳婦一臉關切地看著自己,崔瑾歎了口氣,對盧節伸出手:“拿來吧,我自自己來。反正,都是逃不掉的!”他端過來,屏住呼吸,一鼓作氣,咕咚咕咚一飲而盡,這才吐了一口氣,滿嘴的苦澀讓他皺緊了眉頭。
長孫聘婷忙遞過來一盅清水讓他漱口,晉陽公主又放了一粒九製梅子在他口中。崔瑾長長地歎道:“有你們整日陪在身邊,這日子真是賽過活神仙啊!”
盧節白了他一眼,嗔道:“奴家寧可不要整日陪著郎君,更願郎君不受這些苦。”說著,眼中便開始起了水氣。
晉陽公主也掏出帕子開始擦眼睛,哽咽地道:“都怪四王兄,阿耶不該將他放出來害人的!哼哼,今日若非到莊子上,兕子必要進宮狠狠地在阿耶阿娘跟前哭,若他們不嚴懲四王兄,兕子就將阿耶私庫內的字畫古籍全都拿回咱們家!特別是他最喜愛的《蘭亭集序》!”
崔瑾眼睛一亮,忙點頭:“這法子好,《蘭亭集序》我惦記了好些年,聖上就是不肯給我看,好像擔心一看便到我手中似的,真是小氣得很!”
一提到那些字畫古籍,崔瑾就全身是勁兒,雙眼燦若星辰。“兕子啊,要不,明兒個你回宮會瞧瞧?”他提議道。就算不能將《蘭亭集序》拐帶來,弄幾幅其他的名家字畫也行啊!咱啥都不缺,就缺字畫古籍。
武珝趕緊將他扶住,抿著唇笑:“郎君且躺下吧,以後有的是機會欣賞字畫。在奴家心目中啊,郎君作的書畫才是最好的呢!”
崔瑾喘了口氣,他也覺得自己這次身體虧得慌,才一個起身的動作就氣喘籲籲的。見他臉色蒼白,盧節等人心痛得不行,忙替他換了衣衫,讓他好生歇著,命青竹等人看著,這才各自回去梳洗換衣。
秋日的莊子,已經很有些涼意,特別是早晚,更是要加上厚實的衣裳。崔瑾暈暈沉沉地睡了一陣子,待他醒來,已是下晌,太陽都已偏西。一直候在床榻前的青竹聽到動靜,忙挽起紗帳:“國公爺醒了?可是餓了?奴婢這就讓人準備飯食。”
青蘭端進來水盆,與青梅服侍著崔瑾漱口淨麵。青菊去提飯食。
大病一場,又是接連餓了幾日,崔瑾隻能吃些軟爛的粥和清淡的小菜。還好,自家的飯菜都極為美味,不然,這日子可就慘淡了。因為,按照張禦醫所說,這種飯食,至少得保持半個月。
在床榻上又躺了五六日,崔瑾的精神才好轉些,有力氣起床走動。他甚是惱怒,居然被人害成這樣!
每日,金雕在京城上空來回兩三次,不斷地傳送著消息。雖然發動了廣大群眾,但那位張先生仍然未尋到。有人提供線索,曾在事發後在某處見過嫌疑人,但待官府趕到該處破爛的宅子,前幾日有生活痕跡,但現在顯然已經沒人了。而賀蘭楚石,咬定牙冠說是自己與崔瑾之前發生了一些小衝突,心裏很是不忿,與蘭珠提到此事,不料蘭珠居然會在酒菜中給太子和崔瑾下藥,這些事兒,他並不知情,更未暗地指使。賀蘭楚石哭訴道:“卑職與齊國公無冤無仇,平素更無往來,怎會心生歹意?再說,齊國公向聖上推薦嶽父大人,卑職的嶽父才得以回京,卑職感激都來不及,怎會謀害他?此外,太子殿下一向對東宮下屬很好,卑職最是敬重太子殿下,豈會有膽做下這等抄家滅族之事?卑職冤枉啊!”
至於與蘭珠的關係,賀蘭楚石道:“是卑職鬼迷心竅,但是,與蘭珠也是止乎於禮,想著待哪日能求情太子殿下將蘭珠放出宮去,卑職便納為良妾。卑職該死,不該與宮人發生糾葛,但卑職萬萬不敢謀害太子殿下和齊國公啊!”
禦史中丞對刑部尚書和大理卿冷冷地道:“看來,此人是有恃無恐,以為自己是潞國公的女婿,便無人敢動他。張尚書,某以為,三木之下必會招供,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可大刑伺候!”
張尚書略一遲疑,點點頭。賀蘭楚石忙高呼:“這是嚴刑逼供,即便取得供狀,也是假供偽供!卑職不服,卑職冤枉!”
鑒於賀蘭楚石如此說,刑部尚書、禦史中丞和大理卿隻得如實向李世民稟告,奏請聖裁。李世民心裏挺矛盾,既是想替長子和女婿出口惡氣,又不想李泰和侯君集被牽連。見賀蘭楚石如此“堅強不屈”,便有些猶豫。
李治坐在李貞旁邊,輕嗤一聲,聲音不輕不重,卻剛剛足夠李世民聽見:“給賀蘭楚石說,若是如實交代,便給他賀蘭家留一條血脈,不然,三族之內,斬草除根,一個不留!如此,看他說不說?”世人最終血脈傳承,若真是讓某個家族斷了根絕了後,這可算是最嚴酷的懲罰了。
李貞咧咧嘴,這下子可慘了。不過,這也是賀蘭楚石罪有應得不是?對侯君集,他沒多大感官,那人一副天子最大他第二的模樣,簡直狂妄自大得不行,記得過去見到自己,他也隻是淡淡地拱拱手便是,根本就沒將自己這個皇子放在眼裏。哼哼,這人真是不知所謂,按說,大兄和表弟對他有推薦之功,他卻恩將仇報,活該千刀萬剮!至於那位消失十餘年的四王兄,不是說他聰慧過人麽,好不易放出來,怎不好好珍惜這份難得的自由,越發對儲君的位置偏執了。可惜啊,功虧一簣,他們遇到了崔瑾!想到原本已經“死亡”之人在誦經聲中複活,他心裏就發寒,更是堅定了跟隨崔瑾學習的信心。他想,既然有這個機會,就算是自己愚笨,沒能學到什麽本事,但能緊緊地靠上太子,今後自己的日子也好過一些。這些年下來,大兄的儲君之位是越發穩固,除非他自己想不開,便無人可推翻。
長孫無忌覺得這個主意甚好,便笑嗬嗬地提議道:“聖上,因事關靖江郡王和潞國公,微臣觀張尚書有些難為,何不讓晉王殿下監審,或許便有所突破呢!”
盧承慶點點頭,忙道“可行”。而李俊、房玄齡等人也紛紛附和,李治也站出來毛遂自薦,道,自己不會太多幹涉,隻是想想點子出出主意,不會胡亂指揮的。李世民見此,隻得不甘不願地應允。刑部尚書、禦史中丞和大理卿則是暗自鬆了口氣,就算是得罪靖江郡王和潞國公,也有晉王在前麵擋著,免得審理案子畏手畏腳的。其實,到底是什麽回事兒,大家夥兒心裏誰不清楚,不過是礙於聖上不想查清楚罷了。但是,現在晉王殿下摻和進來,聖上還能保住靖江郡王和潞國公麽?
明眼之人,早就注意到了崔芮等人的表現,看到他們仿佛事不關己的模樣,先是疑惑不解,隨即便一陣心驚膽戰。世家聯合起來,甚至連朝廷都難以抵擋。前隋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麽?而那時,五姓七宗嫡係並未真正發揮作用,隻是推出些旁支偏房出來,更多的是坐山觀虎鬥,不然,還不知花落誰家呢?君不見,大唐李氏一直自稱係出隴西李氏,但人家隴西李氏根本就不承認麽?這,便是世家數百年的底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