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三章 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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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三章 冷血
這日,李治到京城郊外的莊子上看望崔瑾,同行的還有房遺愛、李愔和李貞。此時,崔瑾正懶洋洋地躺在高大的桂花樹下,旁邊,是潺潺的溪流,再遠處,還有成片的菊花、月季、玫瑰等等,姹紫嫣紅。花嬌、景美,讓人分外眼紅。一床薄薄的毯子蓋在膝蓋上,微微眯縫著眼,溫暖的陽光透過縫隙灑落在身上。
聽到腳步聲,崔瑾睜開眼,抬抬手,指了指旁邊的躺椅和小茶幾上的酒水糕點,笑道:“來得可巧,今兒兕子她們去采摘水果了,你們也可以去摘一些,一邊摘一邊吃。對了,稚奴最喜歡的草莓可算是今年的最後一期了,走時多帶一些回去。”
李治一屁股坐下來,不滿地嚷道:“表兄可是舒坦了,城內都開始添置火盆了,你這裏還是溫暖如春,還有這麽多果子可以吃。”
崔瑾對房遺愛等人點點頭:“房二叔、蜀王殿下、越王殿下請坐,這陣子辛苦了。”
他坐起身,知書和知術趕緊上前扶住他,他輕咳幾聲,擺擺手:“哪有那麽嬌貴,已經好多了。”
知書嘀咕道:“昨兒個還咳嗽得厲害呢,您這次可是吃了大虧,不知何時才能養好。您不顧著自己的身子,仆看著可是心痛!”
李治一聽,忙關切地問:“表兄還沒好麽?怎麽又咳嗽了?”一向,崔瑾給他們的印象都是無所不能堅不可摧。他原本想著,既然崔瑾已經醒了,次日便匆匆離開京城避到城郊莊子上,不過是表示一個姿態,表達自己的不滿。而且,他們也是天天通信,崔瑾每次都說好多了,已經無大礙。但看到崔瑾,臉色仍是有些蒼白,連嘴唇都不像往日那般紅潤,這還是無礙?分明仍然病得很重嘛!他不由著急起來。
房遺愛皺了皺眉,走過來仔細打量著,伸手扶住崔瑾:“你這次怎傷得這樣重?都吃了這麽些天的藥,該不是沒效果吧?”
“咳咳!”崔瑾握著拳捂住嘴,笑道,“張禦醫開的藥挺對症,那日他不也是說要多修養一些時日麽?這才幾日?現在,我不是能夠起床了麽,前兩日,還隻能躺在床榻上呢,現在好多了。”
如此一說,李治等人更是覺得崔瑾身體必是不好。李愔道:“九王弟,還是稟告父親,請他多派幾個禦醫來,集思廣益,必能找出更好的調養方法。”
崔瑾淺笑道:“不必了。稚奴此次前來有何要事?現在應當是案件審理最關鍵的時候了吧?不知聖上有何交代?”
李治撇撇嘴,放下手中的果子:“想你了唄,所以就來看看。每次都說好多了,親眼見了,哪裏好?從未見表兄如此脆弱,真是心疼!賀蘭楚石已經招供,又尋到了不少侯君集罪證。正在一一甄別取證,尋找證人。加上謀害太子和表兄你,現在他們是再也無法翻身了。隻是,因為那個姓張的還沒找到,即便賀蘭楚石說是與張某人合謀,但並無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李泰也參與其中。”想到這個,他就滿心的不滿。
房遺愛歎了口氣,將手擦幹淨,將葡萄剝了皮兒放進水晶碗裏,:“姓張的簡直是鑽地了,雖然日夜搜尋,連城外方圓十裏都已經仔仔細細梳理了幾遍,但是仍然沒有什麽有力的線索。曾有人提供了線索,但待咱們尋去時,已經人走屋空。我準備擴大搜尋範圍,並將那人的頭像通過驛站等分發到各縣、鎮、村。另外,刑部已經發出海捕文書,公開懸賞,希望能很快得到消息。”
崔瑾點點頭,沉思片刻,道:“我有三個猜測。一是此人仍躲在長安城內,隻是躲得嚴實,故此未能發現;二是已經改頭換麵,偽裝後逃之夭夭;三是已經被人滅口,銷屍滅跡。我提議,再搜查幾日,若再無任何消息,便將明麵上的人撤回來吧,讓某些人放鬆警惕,說不定會有意外的收獲。”
房遺愛和李治嘰嘰咕咕地商議片刻,道:“還可以經常去拜訪探望靖江郡王,想必他被關在府中非常孤獨。還有他的嶽父大人,既然他所薦非人,便應承當起責任。罷官太便宜了他不是?還是請到大牢中待幾日吧!”
李治冷笑道:“阿耶若無實證,不要多打攪四王兄,但並未交代不許審問他身邊的人不是?妻妾,還有他的兒女們,說不定也知道些什麽呢!”
“是呢是呢!咱們不打不罵,不過是傳喚到衙門問幾個問題而已。”房遺愛得意地笑道。
吃過午飯,還沒來得及采摘果子,一隻金雕便傳來了消息。找到張先生了,但是……等找到時,一刀致命,死不瞑目。線索斷了!李治瞪大了眼,這就完了?真是不甘心啊!紙條上說,現場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連第三人的腳印都沒留下。而且,沒有打鬥跡象。在桌上的茶壺內,發現裏麵被人下了迷藥。猜測,是喝了茶,昏迷中被人刺了一刀,故此完全未反抗。但那瞪大的眼,有驚恐,有詫異,或許,殺人者是他認識之人,他並未想到會被滅口。那麽,是不是可以進一步猜測,姓張的受人指使進入李泰府中,至於目的,顯然是企圖挑起皇子之間的爭鬥。從龍之功,不是瞧不起李泰,即便李承乾被廢,李世民也根本不可能立李泰為太子。
雖然隻是寥寥幾句,但崔瑾等人基本上將事情原委推測了出來。李治便坐不住了,站起身,道:“表兄,我們這就回去了,還是到現場去看看,說不定有啥線索被人忽視了。”
崔瑾自然不好再多留他,一邊道了“辛苦”,一邊道:“你們將玦弟和狄仁傑、徐齊聃帶去吧,讓他們多學學。”但願,狄仁傑能夠發現別人忽視的線索。
知道他們要回去,盧節等人連忙讓人裝了好些果子,特別是李治最喜歡吃的草莓。但是,李治卻道他們要快馬加鞭趕回去,不好帶。崔瑾便道,讓人隨後趕車送回城去便是,順便多摘一些,給宮裏、李承乾、李恪以及自家和盧府、長孫府、武府等親戚朋友送去。兕子一邊看著人裝,對武珝嘀咕道:“瑾還一心想著阿耶阿娘他們,但是這次阿耶又是如何對瑾的?哼哼!青竹,給宮裏的少放一些,哦,東宮的不算啊!阿耶人年紀大了,牙齒不好,怕是吃多了倒牙。”
盧節和長孫聘婷互望一眼,搖搖頭。這次,晉陽公主是真的怨恨了聖上。原本幾次想要進宮去討要公道的,但都被崔瑾勸住。
李治等人離去。崔瑾站起身,哪裏還有半點剛才的虛弱無力。知書連忙端來水盆,崔瑾洗去臉麵的脂粉。不是不相信李治等人,而是因為李愔和李貞也同來。
晚上,武珝將整理出來的消息拿給崔瑾看。崔瑾掃了幾眼,遞給她,她放入火盆中。“郎君,那人居然是隱太子餘孽!”武珝很是震驚。
崔瑾點點頭:“他說,他們的少主已經不想報仇,並解散了眾多從人,其餘人倒也罷了,隻是他深受隱太子大恩,若不報仇,此生難安。嗬嗬,都是被名利權勢迷了眼睛。什麽報仇報恩的,不過是借口而已!若是那個所謂的少主真能放下,真是他的幸運,好歹能安穩一生。從張某人處尋到的證據,有關李泰的,抄寫一份交給稚奴,不要讓人發現咱們暗地的勢力。其餘,讓人按照名單分到各處搜尋,若是那些人安分守己便不必理會,但有不軌,找到證據,交給官府處置。”隱太子餘孽,真是不讓人省心啊。自己雖然是破壞了他們的所謂大計,但這才幾年,他們又找上門來。可惜,沒有問出他們的少主是何人。
晚上,李治疲倦地走進書房,不料,發現書案上放了一疊紙張,拿起一看,眼睛縮了縮。這是?他大聲喝道:“來人!今日有誰進過本王的書房?”
負責書房安全的親衛連忙答道:“稟殿下,卑職並未見人進來過。您出去後,卑職等人一直值守在此處,並未離人。”讓人隨意進入殿下的書房,這個責任他可背不起。他開始四處查看,抬起頭,突然指著屋頂:“殿下,這幾片瓦好像被人動過。卑職可否上去看看?”
經搜查,在屋梁上有一處灰塵被蹭掉,另外,又在院牆上發現了一個淺淺的腳印。
李治也顧不得其他,手裏的證據,完全足以證明李泰即便沒有直接指揮參與,但是知情的。知情不報,縱容門人謀害嫡親長兄和妹夫,這次,看他如何脫身?
次日一早,李治便進宮將證據交到李世民手中,道:“請阿耶聖裁,還大兄和表兄一個公道!”
李世民的手輕輕地顫抖著,不知是生氣李泰還是李治。或許,兩者兼有吧。以為,隻要張某人被滅口了,自然便無從證明李泰參與其中,最多是禦下不嚴。“啪”地一聲,他重重地將這疊紙張丟在桌上,冷哼一聲:“既然你已經找到證據,那就代替朕去訓斥一番,問他,為何知情不報,可想到兄弟情義,可想到父母養育之恩?”
李治垂下眼簾,掩飾眼中的譏諷。這時候了,居然還要維護他。這便是當爹的?難道李泰便是手心,其他兒子就是沒肉的骨頭?這心都不知偏到哪裏去了!他淡淡地道:“若是,他不僅知情,還參與甚至指使呢?”
李世民咬著牙怒視著李治:“放肆!難道沒聽到朕的話?那可是你嫡親的兄長啊!”
嫡親兄長?李治輕笑一聲:“大兄也是嫡親的兄長呢!為何,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便沒有想到過骨肉親情?難道不知敗壞了大兄的聲譽會讓朝堂震蕩,讓爹娘心痛,讓臣子離心?他,不是三歲的孩子,早就能分辨是非對錯。嗬嗬,兒子三歲時,便知道兄友弟恭,便知道孝順爹娘尊敬長輩。他,不是自小聰慧過人,才華橫溢麽?”
李世民冷冷地盯著他,但李治卻埋著腦袋好不理會,讓他很是惱怒,氣得胸口一起一伏。半晌,道:“你去吧,多想想你阿娘,她會如何傷心失望!”
提到長孫氏,李治微微一頓。阿娘,從未對李泰有過任何特殊的關照,還多次勸解阿耶不要太寵愛他。
李泰看到一臉煞氣的李治,聽到他一句句誅心之言,氣得麵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可恨的是,李治將全府的人都聚集起來,當著眾人的麵大聲嗬斥。末了,李治淡淡地道:“靖江郡王,可聽清?”
李泰屈辱地伏在地上,猛然抬起頭,麵色猙獰,滿眼的狠毒,一字一頓地道:“算你狠!”
李治冷笑道:“作為同胞兄弟,本王為有你這樣大逆不道的兄長而羞愧!真是可惜啊,好不易放出來,便又要被永遠禁足了。嗬嗬,此次,再也沒有一個張先生了吧?以後,即便是一隻蒼蠅,都不會被放進靖江郡王府!哦,不知這個郡王府是否能繼續存在呢,朝臣們還沒聽說此事,你說,他們會如此想如何說?天下人,又會如何說?史書上,又會如何記載?”
見李泰的臉色越發鐵青,李治哈哈大笑:“恭喜你,如今,你將惡名昭彰流傳千年永載史書!”
“撲哧”一聲,一口鮮血湧出。李治迅捷地閃開,揚揚眉,不屑地道:“這就氣急攻心吐血了?早著呢!表兄受了多大苦,可你知道?”
他湊到李泰耳邊,低聲道:“就算是將你挫骨揚灰,也難消我心頭之恨!你這種敗類,為何還要存活在這世間?白白地浪費糧食罷了。若是我,還不如自我了結的好,免得日日受世人咒罵。”
“你……你……”李泰按住胸口,顫抖著手指著他,“我可是你一母所生的同胞兄長,難道還不如外人?”
“外人?”李治搖搖頭,“在我心目中,表兄雖非親骨肉,但勝過手足同胞。人敬我一尺我還人一丈。表兄如此,你,也如此!”當年,李治還小,但是,他可以看出,這個四王兄對自己這些兄弟其實並沒有多大感情,在爹娘和外人麵前對自己等人是關心得不得了,但一轉過身,便敷衍極了。雖然年幼,但內心最是敏感,誰對自己真的好,誰是虛情假意,都感受得真切。真是可笑,現在他居然與自己提什麽手足情深?當年,他才多大年紀,便可是謀算大兄的儲君之位,可見,此人的血生下來便是冷的。同是一母所生,為何他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