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國公府，崔瑾接見了出航大洋洲的十幾名主要負責人。船長，便是李寶的堂兄弟李振，原來負責蘇州船廠。其餘，有幾人是李靖推薦來因受傷後不再上戰場的幾名退伍軍人，還有便是這些年培養出來的心腹。

    見到這些被海風吹得更加粗糲的漢子，崔瑾連忙將他們扶起來，連連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李寶笑嗬嗬地將客廳門掩好，自己親自守在門外。有些事，還是不要讓旁人知道得那麽清楚才好。他知道，崔瑾其實一直在給自己尋找退路。子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戰場上如此，生活中亦如此。特別是像崔瑾這種，出身高貴，深受天子厚愛，又與儲君交好，不到弱冠便居高位（僅指爵位），看似風光無限，但所謂“伴君如伴虎”，君王之寵信，誰知道能保持多久？另外，他看出來，崔瑾其實並不喜歡朝堂，不喜歡為官做宰，不喜歡與人計較，更向往“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悠閑生活。但是，隻要他在大唐，隻要他還是這個身份，不僅是崔氏，還有天子，也不允許他如此逍遙自在。關上門，他深深地歎了口氣。

    李振喝了一口茶，開始匯報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按照計劃，全部船隻從蘇州港口出發，經流求，繞過呂宋，然後，一半兒的船隻穿過爪哇，途經林邑、真臘等國，繼續向波斯灣進發，但是，這次要走得更遠一些。這支船隊早就回來，又已經往返了一次朝鮮半島和倭國。而李振則領著餘下的五十艘船根據崔瑾所繪製的航海圖，向大洋洲的方向進發。途中，也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島嶼。從地圖上看，這些島嶼距離已經屬於大唐的爪哇群島並不遠。加上崔瑾所繪製的航海圖雖然不十分精確，但大方向並未錯，隻是，途中遇到風暴，未能及時躲避，三艘船沉沒，另有五艘損壞較大，需要大修。

    小郎君，您看！這個您稱之為‘新幾內亞島’的島嶼比流求、呂宋大多了，比爪哇群島還要大一些。隻是那名字太過拗口，不像是咱們中原的名兒。”李振指著一個島嶼興奮地道，撓撓頭，“吾等上島大致查看了一番，基本上是山脈和高原，還有火山噴發，偶感地龍翻身。因到處懸崖峭壁，道路崎嶇，某不敢派人深入，隻是大致圍著島嶼轉了一周，然後便在近處查探了一番。”

    東、西部山脈高聳，山頂冰雪終年不融，有不少火山堆，頻有地龍翻身；中部群山盤結，連綿不斷；北部山脈連接海岸，極為陡峭，但不連續，山間多河流、湖泊和沼澤；南麵多平原，地勢地平，多沼澤。島上多雨，低處較熱，常有颶風。動植物較多，吾等見到了小郎君一種生活在樹上的、用袋子裝幼崽的動物，比您畫的袋鼠要好看許多。捉了幾隻，可惜全都死了。另外，有一種鳥，極為漂亮，羽毛為藍色，展開羽毛擺動時，就就那千百條彩帶在飛舞。還有長尾巴的鳥、紅色的鳥，嘴巴像鐮刀似的鳥等等。當地土著人將鳥的羽毛當成裝飾品，特別是男人們，人人頭上都戴了鮮豔的鳥毛，自以為美。

    小郎君，好在那種藍色的鳥還存活了三隻，隻是它們怕冷，恐怕在長安過不了冬。”李振道。這一路上，那些稀奇的動植物便不斷地死去，著實可惜。好在，他們將這些稀奇古怪的動植物都畫了下來。

    崔瑾看著畫冊，笑道：“某知道，這是極樂鳥，分為藍色極樂鳥、長尾極樂鳥和鐮喙極樂鳥等，大概有幾十種吧。這座島可算是極樂鳥的故鄉和天堂。”極樂鳥可是後世巴布新幾內亞的國鳥，長尾極樂鳥是該國的象征，被印在國旗、國徽上，甚至郵戳上也都是極樂鳥圖案。

    李振笑道：“小郎君果然是知識淵博，不愧是文曲星下凡，連這等遙遠之地的動物都清楚。”

    隨意奉承一句，他又道：“吾等還無意中發現了一種白色的花，像是杜鵑，芳香撲鼻，花朵比一個成年男子還要大，最初還擔心是食人花，但用木棍試了試，發現不是，這才敢慢慢靠近。”崔瑾知道他所說的必然是世界上最大的杜鵑花了。從畫上看，與自己記憶中差不多。

    李振搖搖頭，很是遺憾地道：“還發現了一些品種獨特的蘭草，可惜移了好幾株，沒過幾日便枯了，太過嬌貴，不然，倒是能讓小郎君的花圃中多幾個新品種了。”他知道，文人最是喜愛花花草草，特別像仙人之姿的崔瑾，恐怕更是喜好清高自傲的蘭花。

    對了，吾等還遇到一種東西，挺嚇人的！”李振一拍大腿，想到那紅通通的眼睛，就心裏發寒，“那是一種巨型老鼠，比野兔還大，牙齒鋒利，先前咱們還以為是兔子，準備打幾隻來吃，不料還未來得及剝皮烤製，倒是惹來了一大群，仔細一看，有人才發現居然是大老鼠！”虧得大家手中有弓箭，一輪射下去，便倒下一大片。但是，人們都不敢安穩睡覺了，連夜回到船上，不然，說不得睡夢中就被那些老鼠啃食了。

    最讓大家心驚的是，靠近爪哇附近的島上居然有一群專門獵人頭的人，不多，數千人，但無論男女老少皆是殘忍無比。個個殺人手段幹淨利落，用鋒利的竹刀割下人頭，把頭皮削掉，然後用利器在太陽穴處鑽一個孔，通過孔將腦髓倒出，倒在石碗裏麵，就這樣相互傳遞著喝掉。沒了腦髓的人頭還有重要作用，那就是將下頜切開當成脖頸上的裝飾品，頭蓋骨一排排地掛在門口，晚上則摘下來當枕頭。這些人頭中，不僅有戰敗者，還有自己人中的死亡者，當然，被喝腦髓的是戰敗者的頭顱。同時，這些被割下的頭顱還將用於一種傳遞力量的儀式。即，把人頭放在小孩的大腿上，一群土著人圍在四周張牙舞爪地蹦蹦跳跳，大約半個小時後，死者的力量便能傳遞給小孩。接著，小孩將被帶到海裏遊泳。如此，才算完成儀式。

    李振冷笑道：“這些愚昧無知的野蠻人，居然還想用簡陋的竹刀竹槍獵殺吾等，反倒被吾等殺了好幾百人，若非他們地形熟悉，跑得快，咱們又不敢深入，不然，必會將這些東西全都消滅得幹幹淨淨！”戰場上殺人砍頭記軍功，在邊軍中極為正常，但是，他們不會吃人頭喝腦髓，這簡直不是人，是畜生！看到一丁點兒大的小孩子，安然地捧著人頭坐在那裏，便不由頭皮發麻。這種部落，根本就不該存在。好吧，今後總有機會收拾那群野蠻人。雖然，他並不以為那裏適合安居樂業，很不必要開發，太多的山脈，太多的沼澤，還有頻發的火山和地龍翻身，若是作為訓練場所，那還是挺好的。

    接著，便是被稱之為“澳大利亞”的大陸了。四麵環海，麵積不少於大唐中原。東麵山地，中部平原，西部高原，地形極為獨特。沿海地區到處是寬闊的海灘和蔥綠的植被。但是，中部也有好些地方是沙漠，並不適合居住。因地形差異巨大，故此，這片大陸中西部幹旱少雨，早晚冷，中午熱，與華夏沙漠一樣。但是，沿海地區則時常下雨，氣候潮濕。

    李振指著地上的幾口大箱子，一一打開：“小郎君所言，那裏的礦產豐富，果然如此。金銀礦已經發現，還有鐵、煤等等極好開采，這一箱子是鑽石。唯一可惜的是，那裏缺水，特別是中部地區。尋到兩條河，但根本就無法供應沿海地區的日常用水。故此，若想在那裏繁衍生息，得修建大壩蓄水。不然，單靠天上下雨，這可是太難受了。”但是，想到那豐富的礦產，又覺得放棄很是可惜。若是今後真的將那裏占領下來，即便遷移，也不會是很多人，畢竟，舍得背井離鄉的人是少數，特別是如今大唐正蒸蒸日上，若非窮得要死，恐怕得很費一些功夫才能說服大唐人去開發那片土地。

    後世，西方“地理發現史”的通常說法是，最早到達澳洲的歐洲人是荷蘭人。1642年，荷蘭航海家塔斯曼發現塔斯馬尼嚴當時命名範迪門地。1770年，英國航海家庫克到達植物灣，測繪了澳大利亞部分地區。但是，在歐洲人到達澳洲之前幾個世紀，馬來人就已知道澳洲，蘇拉威西的布吉斯人早就到過澳洲北部沿海捕撈海參。華夏在南宋時就已遠航到達澳洲西北沿岸。而關於鄭和船隊到達澳洲的說法，也有人先後提出。證據一：1879年，曾在澳洲出土了一尊中國壽星石像。證據二：鄭和航海圖上，與蘇門答臘島相連處繪有一大片海岸線很長的無名陸地，經多方麵分析，與澳洲大陸極為相像。而鄭和預定的航行區域離澳大利亞並不遠，《鄭和航海圖》上航線所繪製的爪哇島東端後世蘇臘馬亞，即泗水，該地離澳大利亞約數百海裏，按當時的正常航速，約五、六天的航程即可到達。證據三：威尼斯商人尼科洛·孔蒂在印度登上了一艘華夏船，將描繪了北美洲大陸、南美洲、澳大利亞、新西蘭，以及整個太平洋，包括好望角的數張航海圖帶回了威利斯。當時，除了擁有世界上最大船隊的明朝人，無任何一個國家或勢力能有這個實力出動龐大船隊繪製這些航海圖。

    現在，曆史將改寫。因為，那一片土地已經被李振所帶領的船隊發現，並留下五六千人開始建設碼頭，清掃海岸線的土著人，修建房屋，等待下船隊下一次帶更多的人去開發。

    一一打開箱子，崔瑾的手微微顫抖。這是曆史的見證。那裏，將是自己自由的天堂。

    李振低聲道：“因為想著要購買不少物資，故此，某捉了近萬土著人讓他們開采金銀礦。最初，他們也有反抗的，但見到能吃飽，便安安心心地幹活兒了。土著人除了打獵便是捕魚，就如當年呂宋島上一般，不少人經常餓肚子。咱們去了，他們還能一日三餐，餐餐讓他們吃個飽，這還能不滿足麽？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也是為了捉更多的人替咱們修建碼頭村莊，某便留下了六千多人。”此事，是崔瑾提前計劃好的。若是順利找到大洋洲，便先留下部分人手，開始籌備基礎建設，等待大隊人馬前去。

    此次，共帶回來五十箱黃金，一百箱白銀，若是不夠，下次再多帶回一些。擔心小郎君著急，某也不敢再耽擱時間了。”李振解釋著。

    崔瑾感激地對他道：“這次振叔辛苦了。黃金和白銀暫時不用存在銀行，稍後安置。隨行之人可都安排好？共有多少損傷？但凡不幸死亡的，按照職務等級，一次性補償二十萬到一百萬元錢不等，老人每月按規定發放撫恤金，孩子發放生活費，願意讀書的一律免費就學，直到十六歲。家庭特別困難的，可申請困難補貼，看病就醫酌情減免。”

    對崔瑾的大方，李振很是感慨。既然出海，便要有心理準備，畢竟，海上比不得陸地，若是遇到暴風雨，一不小心便會船毀人亡。這次損失了三艘船，另有五艘需要大修，可謂損失巨大，但作為主家的崔瑾絲毫沒有埋怨，反而關心那些死難船員，這如何不讓人甘心賣命？

    在出海前，崔瑾擬定了一份合同，讓所有人簽字畫押，讓大家免除了後顧之憂。若是出事，他們將獲取大筆賠償金。合同上，並沒有這般大的數額，更沒有對家中老幼的撫恤生活費。即便如此，船員們都已經非常滿意了。二十萬，隻要不是敗家，足夠一家人較為舒坦地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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