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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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所有人的麵,換上了一身紫色宴會盛裝的伊芙,笑意盈盈地走到了黑山侯爵麵前,微微屈身行禮。
“聖茵特王國帕梅拉領子爵,伊芙·林登,見過黑山侯爵閣下,願閣下身體安康,永受晨曦光明的庇護。”
言罷,伊芙用有些顫抖的手,在空中劃了幾道構成繁複的印記。這是晨曦神殿特有的、向非信徒致以祝福的法印。伊芙的背景,現在已經顯露無疑。
黑山侯爵,不,方寒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張氣質變化了不止半點的故人。
伊芙已經不再是往昔軍事學院中,那個無時不刻充滿了青春活力的巡林客。當然,尤裏烏斯的財力與勢力,反而給伊芙帶來了更加深厚的修養和氣質。天生並不愚鈍的伊芙,隻用了同年齡人不到一半的時間,就成功地成為了一個合格的貴族。
現在的伊芙,有了龐大財力的支持,容貌出落得越發美麗,如同一朵在暖陽中綻放了身姿的紅豔薔薇,無時不散發著一種成熟、知性的魅力。但原先她身上的那股自然、清新的味道,似乎也隨著她的成長而悄然褪去。
這是方寒墜落深淵時的牽掛,也是得知被“背叛”之後的執念。
看著這張熟悉,卻又格外陌生的美麗臉龐,一向淡然如水的方寒竟是有些口幹,不知說些什麽。
“許久不見了。”
直到兩人額頭上都有了些細密的汗珠,方寒才露出笑容,吐出這麽一句來。
伊芙早已熱淚盈眶。
相比在地麵養尊處優、飯來張口的她,墮入深淵的方寒卻是發生了翻天覆地般的變化。
那原本還帶了些青年意氣與稚氣的臉龐,現在充滿了一種別樣的、極其吸引人的獨特魅力。方寒本身生的並非俊俏,但通身的氣質,使他在一種矯揉造作的貴族中顯得格外突出。
但伊芙可以感到,在那魅力背後藏著的,是一顆劇烈跳動的、渴望複仇的心髒。她見過方寒憤怒的那一麵,自然也深深知道,這個男人的恐怖之處。
伊芙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方寒的臉。方寒卻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微笑著搖了搖頭。伊芙的手呆在空中,遲疑片刻後才緩緩落下。
“想必伊芙子爵奔波一日,有所勞累。不如現在就請二位入席,如何?”
眼見兩人即將如此僵持,薩爾曼卻是及時插入,打破了兩人間的迷之尷尬。
方寒與伊芙卻是同時開口:“好!”
黑山領的郊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車聲。
一架通體漆成象牙白的華貴馬車,以最快的速度,駛向黑山領的方向。車上坐著的,赫然是前去尋歡作樂的尤裏烏斯,以及方寒的“好朋友”——加百列子爵。
尤裏烏斯英俊的臉上,滿是扭曲的憤恨神情。他的肌肉劇烈抽搐,雙手微微顫抖著。
“她。。。她怎麽敢!”尤裏烏斯突然大吼一聲,雙手重重拍下,馬車中那張別致的小桌,就被他生生拍成了粉碎。
木屑四濺,加百列的臉上滿是恐懼。但在他眸子深處,竟是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喜悅。
黑山侯爵,或者說,即將成為逆神者的方寒,你完蛋了!教會的聖子要親自製裁你了!
若非是在尤裏烏斯的馬車中,加百列簡直想起身倒一杯上好的紅酒,開心地唱一支歌了。能夠看到讓自己吃癟的家夥被送上火刑架,真是。。。太開心了。
“加百列,你說說,他區區一個凡人,難道不知道我的身份嗎?”尤裏烏斯突然轉過了頭,猙獰地朝加百利問道。
“聖子大人,這種人,就是天生不信仰神靈的頑固分子。對於這種逆神者,不如——”加百列恭順地回應,說到最後,聲音不由得拉長了幾分。
尤裏烏斯卻搖了搖頭,牙齒緊緊咬著。
“我要讓他,繼續生不如死!”
雖然很想知道,尤裏烏斯話中的“繼續”是什麽意思,但加百列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沒敢張口問出聲。
馬車很快便到了黑山莊園。麵對緊閉的黑山莊園大門,尤裏烏斯的馬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衝動。與此同時,伴隨著一聲輕響,一道薄薄的光幕出現在了馬車外圍。
馬車中的尤裏烏斯露出了獰笑。
“就是這樣,衝過去。。。”他還沒有笑完,大門兩邊的黑暗中,竟是衝出兩名壯漢!
說是壯漢,卻也委實折辱了這兩名蠻人戰士。尤裏烏斯的馬車不過比尋常人高兩頭。而這兩名肌肉虯結的蠻人戰士,足足有兩米高下。那一瞬間的威勢,竟是將那拉車的四匹馬兒淩空驚住。
一名蠻人戰士手中,攥著一柄厚重的巨斧。不等尤裏烏斯繼續釋放神術,那大斧就裹挾著寒冷的北風鬥氣,硬生生地劈開了屏障,將那馬車從中劈開了來。而另一名大漢手中則是一麵城門般厚重寬大的塔盾。這名大漢嘿嘿一笑,將那塔盾猛地插在了地上,硬生生攔在了馬車前方。幾匹馬兒沒有反應過來,就猛地撞在了那塔盾上,當即就暈了過去。有一匹倒黴的馬兒衝的太用力,竟是生生將脖子撞斷,當場去世。
失去了屏障保護的馬車,不過是用上好木料製成的車廂,輕而易舉地就被那巨斧劈開。加百列和尤裏烏斯都忙不迭地捏碎了胸前掛著的一個項墜,兩道金燦燦的光幕瞬間籠罩了他們全身。
當那無堅不摧的利斧劈下時,竟是被那光幕一擋,彈飛了起來。
大漢露出了一個誇張的神情。
“這。。。這他媽的就是神靈賜福?”大漢連忙收起斧子。原本保養良好的鋒利斧刃上,竟是多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凹坑。
“大哥,頭兒。。侯爵大人的意思已經盡到了,我們走吧!”另一名大漢已經將塔盾硬生生從地裏拔了出來,他一把拉住另一名大漢,兩人幾個跳躍間,竟是消失無蹤。留下剛剛拔出武器的尤裏烏斯和加百列原地發呆。
城堡中,燈火通明。
方寒與伊芙對麵而坐。麵前明顯是從長桌上截下而做成的短方桌上,盡是濃香四溢的菜肴。
跟隨方寒回到地麵世界的,還有幾名灰地精大廚。在這些已經將廚藝錘煉到極致的大廚教學下,黑山領的物質享受水平已經可以俯瞰整個哈爾蘭王國。
麵對貴客,這些灰地精大廚更是親自出馬,絞盡腦汁地做出了麵前的這一桌從滋味、造型都在深淵中堪稱“罪惡”的菜肴。
而這足以容納數百張如此方桌的廳中,隻有方寒與伊芙兩個人,所有應該侍應兩側的侍從,都被方寒驅趕開來。
“這些年,你過的就是這樣的生活嗎?”入座的伊芙,卻並未像方寒那般自然地飲酒、進餐。她麵前的隻是定定地看著方寒。眼神中,有恐懼、有企盼,但更多的,則是淒然。
方寒不理會她,徑自操起刀叉解決了一塊鮮嫩的小牛排,又在伊芙的注視下慢悠悠地品完了一口極品紅酒。就在伊芙快要喪失全部耐心的時候,方寒終於幽幽地開口了。
“這,隻是對於苦難的一點點零星補償而已。”感受著紅酒的味道,方寒歪著頭,看向了滿臉不忍的伊芙。“你如果有幸參觀過帝都的監獄,那麽,我王某人的遭遇,也就差不離了。”
方寒輕輕搖晃著杯中殘餘不多的紅酒,眼睛微微閉起,手上卻是青筋凸起。
“當你學習著貴族禮儀、在華美的庭院中享受陽光時,我與萊恩隻能和粗鄙的食人魔在一起艱難求生、在陰暗的洞穴帳篷中渴求再活一天!”
“當你在沙龍中為聖子贏來豔羨目光的時候,我還在冒著危險與那些堪稱變態的深淵種族相處!”
“哦,我忘了,那可是教會的聖子啊!和他比起來,一個不學無術、殘殺神靈使者的小小逆神者,又有什麽值得可憐的呢?”
方寒始終洋溢麵上的微笑終於消失,變成了一副可怖的、伊芙從未見過的悲戚神情。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方寒身上釋放而出。這力量仿若有一隻大手,生生扼住了伊芙的喉嚨般。
片刻後,伊芙忽然燦爛地笑了起來。在她眼角處,一行清淚無聲地流淌而下。
“是要我死嗎?寒。”
方寒瞳孔猛地一縮,手上捏著的紅酒杯怦然碎裂。
伊芙從腕上的儲物手鐲中慢慢取出了一條細細的項鏈。當著方寒的麵,伊芙緩緩垂下頭,將那呈著紫金色的項鏈,小心翼翼地掛在了那雪白脖頸上。
戴好了項鏈,伊芙再次抬起頭時,已經滿麵淚水。她張開雙臂,臉上滿是淒然之色。
“寒,來吧。能再次見到你,我已經沒有什麽遺憾了呢。”
方寒的呼吸粗重了起來。帶著濃烈色澤的紅酒如鮮血一般,從他手中緩緩滴落。
他記得那條“天然紫水晶項鏈”,也清楚地記著當初這項鏈的價格——五百金幣。
那是一個剛出山村的窮孩子無法負擔的天文數字,卻也是現今他手指縫裏隨意流逝的大漠流沙。
一道狂飆平地而起,將屋中的火把、燈光瞬間熄滅。房間中,已是漆黑一片。
伊芙輕輕閉上了眼睛。
“嗤——”
利刃出鞘。伴隨著一聲劃破空氣的輕響,隨即,歸鞘。
庭院中的那朵鬱金香搖曳著,掉下了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