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毅飛整個人都愣在那裏，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像滾沸的沒鍋一樣翻滾，無數遙遠的回憶湧上心頭。

    他以為他早就忘記了，可那一場場一幕幕仿佛就在昨天；一張張熟悉的麵孔音容笑貌猶在耳畔眼前。

    我是不是該做到點什麽？我必須為他們做點什麽！

    可他隻是一個人，隻是一個老兵，手裏連一架戰機都沒有，更不用說是戰艦，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這裏為所有參戰官兵祝福祈禱。

    可是，這有用嗎？

    投影之上，辰光號左衝右突，一邊極力閃避一邊猛烈開火，但雙方的距離太遠了些，對方又是兩艘母艦集火，辰光號一個躲閃不及，被一道光柱擊中艦艏側前方，光柱沒費什麽力氣就擊穿了艦體。

    “艦艏武器損失百分之百！”

    “導彈，導彈給我頂上去，所有能開火的武器，全都給我開火，陸戰隊呢？所有人都給我上艇，戰艦沉了，陸戰隊給我頂上去，給我炸了敵人的母艦！”

    “是，我艦全體官兵，已做好登陸敵艦的準備！”

    “好，我的裝備呢？給我也備上！”

    寧曉龍哪能讓林鋒專美於前：“老林，有你的注意，敵艦正在接近！”

    那是最初與辰光號對陣的外星母艦，辰光號突然脫離，把敵艦留給空天機群，但敵艦不管不顧突破機群的阻截，此時已經抵達主戰場。

    隨著敵艦的到來，好不容易搬回一些的局麵，再次急轉直下。

    眾人已經可以預見己方艦隊的覆滅，一股難以形容的悲愴縈繞著眾人心頭。

    薛毅飛胸口堵得厲害，可他真的什麽也做不了，他從來沒如此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為什麽戰爭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降臨到人類頭上？為什麽外星人總是跟人類過不去？

    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敵軍已經取得了戰場上的絕對優勢，但劣勢中的人類並沒有束手就擒，重創的星宿號仍在戰鬥；重創的辰光號仍在戰鬥，損失慘重的空天機群仍在戰鬥！

    所有人都仿佛看著戰艦沉沒，機群缺失殆盡的景象，空氣壓抑的幾近不能呼吸。

    老薛痛苦地閉上眼睛，突然打開終端的發送功能，讓所有人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

    然後，低低的曲調自他的喉嚨裏傳出來，那是一首低沉、悲壯而又古老的曲調：在茫茫的人海裏，我是哪一個，在奔騰的浪花裏，我是哪一朵

    起先的時候很低，低到幾乎聽不見，但他的嗓音很快就變得沉穩而有力他的嗓音並不好，甚至有些走調，中間還因為起的太低變了一回調，可他就像個沒事人似的，旁若無人無人的唱著走調的曲子。

    沒人取笑，沒人排斥，有的隻是難以排解的悲憤。

    陳翊飛整個人都呆了，怎麽又唱起來了？而且這個調子，好像在哪兒聽過！

    唱到副歌部分，老薛的聲音陡然拔高，渾厚的聲音震蕩四周。

    他知道這樣很蠢，知道這樣很二，知道這樣在某些人眼裏很可笑。

    他什麽都知道，可他隻想為星宿號、為辰光號、為戰場上與敵軍奮勇廝殺的所有人唱一首歌。

    隻是一首歌而已，很過分嗎？

    不，一點也不，也許有些人，聽到他的歌聲會想些沒有邊際的東西。

    可真正的軍人，真正理解軍人的人，那些懂得軍人的人，那些關注著戰場，麵對著所有軍人以生命為代價抵抗敵軍的人，唯一的想法就是感同身受，也隻能是感同身受。

    因為那些戰艦上，那些戰機上，是我們的同胞，是我們的親人，是我們的戰友，是我們生死與共的兄弟姐妹。

    若這個時候還能想起那麽多，他的心不會痛嗎？他的良心是不是讓狗吃了？他還是個人嗎？

    刹那間，所有頻道都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耳朵裏，都是老薛那不在調子上，卻又充滿了力量的歌聲。

    然而，老薛並不是孤獨一人，羅胖子第一個跟著唱了起來，而且他唱得比老薛好得多，然後，人群裏的許多人都跟著唱了起來，有些人沒聽過這首歌，但也跟著曲調輕聲哼唱，

    陳翊飛徹底驚呆了，這到底是一首什麽歌？

    通過薛毅飛的個人終端，歌聲傳遍整個戰場，沒人知道歌聲來自哪裏，正與敵軍激戰的將士們，忽然有種特別的感覺。

    就好像，有無數雙期盼的眼睛在背後注視著他們，給予他們戰勝一切的勇氣，還有無畏無懼的力量。

    不就是個死麽？怕什麽？

    此時人類一方已經陷入絕對的劣勢，失敗隻是時間問題，可殖民船依舊無法啟動超光速引擎。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戰場邊緣光芒再閃，始終不曾露出的四艘外星母艦突然現身。

    這簡直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就沒什麽勝算的人類艦隊徹底陷入絕望的深淵。

    寧曉龍幾乎快要窒息了，拚盡全身的力氣說出一句話：“發，發射鈷彈，快！”

    兩枚導彈立即飛離戰艦，卻不是飛向敵艦，而是飛向不遠處的鷺州星。

    不知道鈷彈是什麽的，全都不明所以；知道鈷彈的，不禁悲從中來。

    難道一切就這麽結束了？難道這就是鷺州的結局？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薛毅飛的個人終端裏忽然傳出一個疑惑的聲音：“誰在唱歌？這是誰在唱歌？”

    老薛眼睛都直了：“你是誰，你怎麽在這個頻道上？”

    “你又是誰？”

    “少特麽廢話，報上你的身份！”

    對麵的人好像被震住了：“我是人馬臂第九特遣艦隊第四中隊，奉命巡查這一空域，請問您是”

    “我特麽是你祖宗！”薛毅飛喜出望外，“戰鬥警報，坐標鷺州星，目標八艘外星母艦，我們沒有趕時間了，給我立刻、馬上、以最快速度過來，聽懂了沒有！”

    對麵氣急敗壞，本想罵回來：“你特麽是誰祖宗”可前半句還沒罵完，就聽到了後麵的話，再一看詳情，謔，居然是最優級！

    他整個人驚出一身冷汗，心弦瞬間拉滿：“第四中隊收到，全體注意，戰鬥警報，緊急啟動超光速引擎——”

    “超光速引擎緊急啟動，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