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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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這邊數著日子,衛金英終於來了,卻隻有他一人。公子鐵翎奇道“杜九呢?怎麽沒來?”“我根本沒見著他,問了好些人,才說他已經走了,許翠與他同行,似乎是順江而下。”

    看著二人臉色,安慰道“我猜他是去南京了,他與官府的人有舊,應該去打探成旭川的消息了,南京有南方最大的錦衣衛駐地,想來不致有事。”公子鐵翎沒辦法,隻好謝過衛金英。

    卻說嶽陽樓之戰後,許翠載了杜九順江而下,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時節,江風凜冽如刀,許翠把船艙遮得嚴嚴實實,一點也沒讓杜九凍著,自己在外撐船,受了萬般苦楚,她對這水上技藝又不熟,行不了一時半刻,便得停下來避風休息。

    艙外諸般艱難,艙內卻溫暖如春,杜九偶爾醒來,得知自己已離開黃葉村,心中大安,即便閉目鼾睡,眉間的皺紋也較往日舒緩不少。許翠越看越是歡喜,自責為何沒能早些想到,黃葉村白日陰森,夜裏更是鬼氣衝天,呆在那個環境裏,心傷哪能好得了?

    成旭川雖想到他們沿水道逃跑,也想不到許翠走走停停,行得十分緩慢,搜尋的人早將二人錯過。

    見兩岸漸漸綠了,許翠倒躊躇起來,身上的銀兩有限,江上捕食能省大筆開銷,離了江,反倒不知道要去哪裏。思前想後,這日見江邊有一僻靜支流,便拐了進去,見風光秀麗,人煙亦少,對養病甚是相宜,安頓了下來。

    她幾日方去碼頭市集一次,買些麵食蔬菜,著意掩去秀麗容顏,逢人低頭避讓。杜九醒來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但凡睜開眼來,白日便見許翠忙著下籠,給自己燉魚湯,夜晚便是挑燈補衣,且言語間句句溫柔,道二人身在僻靜處,絕不會有閑人來打攪自己,自己想睡便睡,萬事無不可,杜九也不由得微笑對之。終於,醒後不大睡得著了,而是怔怔地望了艙外綠意發呆。

    終於開口問“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早呢,還沒到四月。”“這裏是哪裏?”“還沒到南京呢,我想著人多的地方也不好,所以就停在這裏。”

    杜九苦笑“我們走得還真是慢。”“我擔心你身子未好全,多歇些日子也不打緊。杜大哥你不必想太多,下毒的人又不是你,嶽州那邊現有官府在查,他們暫時~也打不起來的,你隻管先養好身子。”杜九聽了,神色始終鬱鬱。

    這日,杜九見許翠回來時身後藏了東西,開口詢問,許翠隻好道“明日便是清明,我去碼頭買了點祭品。”杜九心中苦澀,歎道“都是我害得你離鄉背井,否則你現在還在翠羽樓裏享福。”

    許翠急道“當日若非杜大哥舍命相救,許翠早不在人世。我在翠羽樓多年,對小姐的恩情也還的差不多了,何況鐵翎說我母親是死在~他的手下,無論真假,我也不可能再呆在翠羽樓了。”

    杜九歎息良久,道“我明日和你一起上岸吧,我也想燒一些紙錢給師傅和黃葉村的鄰裏。”許翠大喜,道“那好,我們就一起去。”

    次日,許翠攙了杜九走出艙門,這還是杜九數月來第一次起身行走,心中又喜又悲,見兩岸桑樹青青,綠草如茵,聞得天地間的清新空氣,精神大振,一個勁叫許翠去遠些。這裏的河道雖然偏僻,也有不少人踏春而至,見杜九病秧秧的樣子,都投來同情的目光。

    走了好些路,方停下給亡者燒了紙錢香燭,眼見青煙嫋嫋,也不知亡者是否有收到,二人心中萬千傷感。及燒完紙錢,杜九的精神又委頓下來,許翠忙扶著他沿原路返回。

    突然身後一個聲音響起“兄台請留步。”許翠和杜九轉過身來,見是一位身材矮胖,商賈打扮的中年人。許翠心生警惕,道“你是誰?我們不認得你。”那人笑道“敝人王友,是南京的米商,路經此地,見風光秀美,上岸遊玩,遠遠望見兩位,不揣冒眛前來招呼。”

    許翠冷臉道“我們貧寒人家,沒生意與你做,也不想結交什麽貴人。”扶了杜九便欲離開。王友忙道“姑娘不必多心,我是見這位兄台神情抑鬱,似有心結難舒,所以想前來開導一二。”許翠斥道“你不是米商嗎?我大哥的病,自有大夫看得,幹你什麽事?”

    王友大是搖頭“你大哥患的是心病,不是大夫下藥能治的。”轉對杜九道“這位兄台,我看你對前路極是迷茫,明日你要做什麽,你現下可知道?”

    杜九心中一震,停下腳步,低聲道“明日?明日我要做什麽?”許翠怒道“關你甚事?”“俗話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我既見了,自要出一分力。世人往往諱疾忌醫,卻不知要來的始終要來,時日拖得越長,心中受到的傷害越大。”

    杜九驚疑不定,不由道“既非湯藥能治,你又能如何?”王友道“心病唯有疏導一途,在下有些相麵的功夫,看得出這位兄台決非常人,乃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好漢,卻不知為何愁苦至此,若二位不棄,盡可將心事講出,在下願盡全力幫忙。”

    許翠呸道“你我萍水相逢,話都沒說兩句,就想我們對你說心事?你還是扯一聲相麵的旗號,到集市上去找主顧吧。”拉了杜九要走,卻被杜九扯住。這萍水相逢便說知心話的事,於許翠是從無經曆,杜九身為江湖人,卻不覺得稀奇,當下便道“先生既已看了我許久,不知有何見教?”

    王友見杜九意有所動,喜道“在下遠遠望見兄台,開始以為是大病初愈,後見兄台燒紙錢時,臉上大有憤懣之色,於是猜想,兄台定有大仇未報。可當紙錢燒完後,兄台卻又陷入困頓迷茫之中,似有放棄之意,這點在下就想不通了。兄台決不象膽怯之人,即便不知道仇人是誰,也當詳加查訪才是,為何呈現出去留兩難之色?”

    杜九大驚,反複打量眼前之人,果然隻是一個不懂武功的尋常商人,為何眼光厲害至此?不由歎道“先生目光果然犀利~不瞞先生,我已經渾渾噩噩大半年了,我以前行事從不猶豫,如今方知岐路之難,隻想再度昏睡下去。”

    王友點頭道“兄台不必著急,象兄台這種情況,在下也見一些人犯過。世上的事,隻要你去做,從來沒有難的,難隻難在做之前。在下的船就在前麵不遠處,若兄台信得過在下,不如一起上船好好詳談。”

    許翠急得阻止,杜九道“翠兒,這位兄台不是歹人,他眼光獨到,且又古道熱腸,我們不要拒絕他的好意了。”許翠急道“可大哥的情況已經比之前好多了,就是不聽他瞎說,一樣會好起來的,若他說岔了,可能反而有害。”

    杜九苦笑道“我雖略有好轉,但下一步該怎麽做,心中實在無數,總不成還靠睡覺?那得睡到什麽時候?我心裏害怕得緊~也不知道下一場風暴什麽時候會來。”許翠聽了,心中突突亂跳,隻好恍惚跟了杜九,隨王友來到岸邊,果見停了一艘大船。

    三人上船,王友熱情招呼,叫人上茶上糕點,但杜九和許翠的目光卻早被艙中掛著的一幅畫所吸引。杜九越看越奇,失聲道“這~這畫上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