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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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官兵吃吃忍笑,郭登也隻好道“土木堡之敗,也不能全都歸罪於皇上,當時隨駕出征的文武大臣甚多,其中頗有久經戰事者,就連三次出征安南均大勝的英國公張輔張老將軍,也死在這場戰役中,可見也先用兵,確實高於常人。”

    便有士兵讚同道“不錯,草原上鐵木真家族的後人何其多?沒一個打得過也先,就說那察合台汗的後裔崴思汗吧,早年跟也先打了六十多場戰役,還不都輸了?咱們皇上不過二十歲出頭,毫無征戰經驗,居然搞什麽禦駕親征,根本就是拿雞蛋去碰石頭。”

    公子正要點頭,原紫英道“可是我大明以武立國,哪一任皇帝沒有禦駕親征過?從來都是勝多敗少,直至出了朱祈鎮這個廢柴!你打不過便打不過,豈有五十萬大軍(一說實則三十萬)敗於也先二萬輕騎之理!古往今來,哪場戰役可與相比?簡直是丟盡了漢人的臉,不光盡失祖宗奪來的漠南之地,我大明更險些要南渡長江,仿那南宋舊例,最後雖未亡國,但朱祈鎮的才能實堪比亡國之君。”

    公子大喝一聲“你酒喝醉了麽?到那邊呆著去!”原紫英不慌不忙拿了一壺酒,邊喝邊走。

    公子隻好向眾人解釋道“這位兄弟原是漠南的漢民,土木堡之役中死了家人,南遷流亡,因為他深通蒙古語,此番我才帶他同行。他重回故地,難免激動,說話失了方寸,各位萬勿與他一般見識。”郭登等人恍然大悟,自是不會計較。

    少爺又忍不住低聲問“郭將軍,皇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郭登無奈道“土木堡之役後,我曾至瓦剌軍中,皇上雖身陷敵囚,但談吐自若,不曾委縮求命,墮了天子威儀。後來喜寧鼓動也先從甘州南下,攻取南京,也被皇上勸阻了。”

    少爺怒道“喜寧,我知道,就是那個戰敗後投降,出賣大明,最後被咱們殺死的太監。”郭登搖頭道“喜寧本就是蒙古人,是被大明俘獲後才成為太監的,他戰敗投降也在情理之中。”

    想起前事,郭登也是感懷至深,道“總算有大明曆代先皇庇佑,也先攻京城不下,退回草原,這場滅國之禍才消於無彌。”

    遠遠傳來一聲“明明是仰仗於謙於大人的庇佑,才保住了京師,隻是不知於大人的英靈,今後還會護著朝廷否?”自是原紫英人雖走開,耳朵還留在這邊,此時便出言諷刺於謙守衛京師有功,卻在朱祈鎮複位後所殺。提到於謙,頓時人人心情沉重,搖頭歎息。

    公子見太陽漸漸西沉,塞外的落日看起來分處蒼涼凝重,不由歎道“北地百姓,居之著實不易。”郭登也道“戰事頻臨,百姓們現在最期盼的,就是早日修築好邊牆。”(注:邊牆就是長城,經過宋元兩朝,北邊長城早沒了,甘州衛的長牆要到1494年才修好。)

    鐵翎奇道“邊牆?邊牆能擋住蒙古鐵騎嗎?最好的防禦隻有進攻。”郭登笑道“姑娘說的是,但兵家之事,從來易守難攻,文人不經戰事,喜好紙上談兵,見史書記載北虜都是破邊牆而入,便說修築邊牆既勞民傷財,又懦弱無用。卻不知曆朝曆代邊牆擋住的進攻,遠比被攻破的次數多上十倍百倍。以始皇之勇,當年也不得不修築邊牆。”

    鐵翎不服道“可是難道就不能主動出擊,擊潰敵人?”“我朝自把蒙古趕回草原後,為防他們卷土重來,數次派兵深入漠南漠北,一度甚至火燒北元首都阿剌和林!是何等揚眉吐氣?隻是~姑娘你看那離離原上草,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眾人噤聲,郭登歎道“其實不光我朝,曆朝漢人對北地作戰,都曾取過不少大勝,但之後~一來難以盡除對方,二來,即使將其全部殺盡,那西邊、北邊的異族,見諾大的草原沒有主人,也會紛紛前來占據,進而東進南下,直至跟漢地接壤,從而開始新一輪的戰事。茫茫草原,人聚人散,個中不知已有多少民族更替,隻是我們統稱為蠻族、韃子罷了。”

    鐵翎等人心中激蕩不已,郭登又道“漢人也不是不想占據草原,隻是再往北,土地貧瘠,氣候又寒冷異常,不要說耕種,就是放牧也十分辛苦,實難適應。這土壤氣候造成的民族稟性,乃千萬年形成的,終是難改。”

    “一場大勝,固能一舉造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安定,可世上萬事,唯兵者最凶,勝敗往往隻在毫厘之間,一旦戰敗,數萬甚至數十萬精兵可能毀於一旦,造成國本動搖。所以曆代即使大勝過北虜,幾十年後,也不敢說出征必勝,總是以防禦為主。”

    眾人又是沉默,望著塞外的茫茫荒原,仔細品味著郭登之語,均是萬千感概浮於心頭。

    郭登想起成旭川之事,道“成旭川的惡行也曾抄報到甘州衛,要我們多加留意動向。聽說他們是從紫荊關出去的,公子你們卻怎的從甘州衛出關?”

    公子便將自己的打算說出,郭登歎道“公子慮事周詳,成旭川雖是江湖之人,但以他的狠毒心腸加毒辣手段,若果真投奔敵國,確實是大明的心腹之患。諸位不遠萬裏追凶,不僅是為私仇,更是為天下百姓著想,老夫感佩之極。”

    遙望草原,郭登黯然道“可惜老夫待罪之身,若擅離職守,隻恐累及同僚~”公子感其心意,忙道“怎好勞動郭將軍?將軍身負朝廷重任,保一方百姓,無日能離。我等此次北上經過精心準備,料不會有差池。隻是成旭川究竟逃往何處,目前尚無頭緒,將軍久在邊關,想來對漠北局勢有所了解,不知能否指點一二?”

    郭登精神一振,道“郭某當言無不盡。如今的蒙古大汗是脫脫不花的幼子,名叫馬兒古兒吉思,之前蒙古兩位太師來使我朝(1455年),報告孛來太師擊殺阿剌知院,奪回王印,汗位即,複國號韃靼。”

    少爺喜道“終於把國號恢複成韃靼,而不是元了!我知道了,因為也先太厲害,大明被他打怕了,見他死了,汗位重新回到東蒙古人手中,一定高興壞了。”

    郭登也不禁笑道“正是,也先一死,蒙古和我大明的關係立刻近了起來!新汗尊稱為烏珂克圖汗,因為他繼位時才七歲,我朝便稱他為小王子,雖然今年他已經十五了,但跟許多元朝皇帝一樣,繼位時主幼臣強,長大後也很難扭轉其局麵,蒙古如今的實權,牢牢掌握在兩位太師,孛來跟毛裏孩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