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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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霜在懷中掏出半枚玉佩來遞給我,我映著燭光仔細瞧著,玉的成色很是不錯,可斷掉的部分卻參差不齊,不像是故意為之,大約是將從前一整塊的玉佩慌忙之中地掰成了兩半。
    “這是我娘的,”錦霜看著玉佩的眼神很是溫柔,但同從前在紅綃院時看著那些男人的溫柔很是不同,此刻錦霜的眼睛裏盡是柔和的光,“從前與你說過,我娘與我一樣,不過是一介風塵女子,可她卻犯了所有風塵女子最禁忌的事情,她對人動了真情。”
    “那人便是趙大人嗎?”我腦海裏全是趙廷瑞大腹便便的猥瑣樣子,讓我將他帶入到這樣一個有些淒慘色彩的郎情妾意故事中去頗有些困難。
    錦霜大概看出了我的意思,低頭輕輕笑了笑:“雖說我未見過,可從前將我養大的姨娘說,趙大人年輕時也是一位翩翩佳公子,不僅皮相好看,人也風流,更難得的是在建安城養尊處優紈絝的公子哥中,他倒是難得的有抱負的一個。”
    “趙大人年輕時的抱負是什麽?”
    錦霜搖了搖頭:“不知道,姨娘也不知道,這些話不過是姨娘聽我娘說的。”
    “隻是後來趙大人與你娘身份懸殊,無法娶她入門,相愛之人便隻能就此分別。你娘將她與趙大人的信物交於你,希望你成人之後能尋到趙大人,告訴他你娘自始至終都深愛著他。”我撐著頭看向錦霜。
    錦霜很是厭惡地皺了皺眉:“你從哪聽來的這些無聊的故事?”
    “小時候隔壁家的奶奶常給我們講,都是這樣的。”我笑著給錦霜倒了茶水,示意她喝一口,“不好意思,開個玩笑罷了,你繼續說。”
    “倘若當真如你方才所說,我或許也不會如此記恨他,畢竟他也不過是身不由己罷了。”錦霜的目光霎時清冷起來,“可他隻不過是個懦夫,你看他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叱吒風雲,也抵不過他就是個將女人推出去抵罪的懦夫。”
    我端著茶杯的手頓在了空中,錦霜大概意識到自己方才有些太過激動,輕輕歎了口氣,恢複了平日裏的模樣:“那時候我剛出生不久,姨娘說從前趙廷瑞與母親承諾過,隻要我落了地便接她進門,誰知我是個姑娘,趙老太爺聽說了以命相逼,隻要我母親踏進趙府半步,他便要服毒自盡,讓趙廷瑞背負一世不孝子孫的名聲。趙廷瑞怕了,卻又不想如此輕易地放棄我母親,便與我母親相約殉情。他們就在我出生的那間屋子裏,給自己倒了一杯毒酒。”
    “可趙大人如今不還是……”
    “對,”錦霜很是諷刺地笑著,“他沒死,因為那杯酒他根本沒有膽量咽下去。是我姨娘親眼看著他在我母親倒地後吐出了含在嘴裏的毒酒,他沒有膽量死,沒有膽量放棄他從出生起就擁有的榮華富貴和他唾手可得的前程,他想要的隻有他自己。”
    我屏氣凝神地聽著錦霜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裏回響。
    “姨娘說,他是心疼我娘的,我娘安葬在江南,他便每年都要回去吊唁一番。隻是他再多的眼淚都掩蓋不了他是個懦夫的事實。他找了我許多年,當初我娘所在的坊中,所有姐妹們都讓我姨娘將我交出去,雖說是個私生子,但有趙廷瑞庇佑總會活的好過些,就算不是大富大貴,至少也不用再發愁生計。”
    “聽聞趙家素來家訓嚴謹,依著趙大人的性子,你當初就算入了趙府日子也不會好過的。”我輕輕歎了口氣。
    錦霜點點頭:“我姨娘也是這樣說,我娘死的那一年她便帶著我從坊中離開了,她都不曾教過我她擅長的歌舞,倒是從小將我送進了武行班子裏,她說女子若是想獨當一麵,必須讓自己如同男子一般,如此才能不被男子所欺騙,也不會被男子肆意傷害。”
    我愣了愣:“那你如今為何……”
    “大概是天賦吧。”錦霜有些淒涼地笑了笑,“姨娘害了病不治而亡那年,我隻身一人來了建安。從前姨娘說,我爹這種人不見也罷,我們隻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算了。但我姨娘死了,她死了,因為她連抓藥的那點錢都拿不出,可趙廷瑞呢,他這樣一個人卻在建安過得順風順水,這憑什麽?”
    “所以你就到了建安來,想要找機會向趙廷瑞尋仇?”
    “對。我知道紅綃院是他一手撐起來的,原想著若是我進了紅綃院必會有機會見到他,隻是沒想到他藏得這樣深,自己竟從沒去過紅綃院一次。這些年來,其實他一直在找我,隻要我將這玉佩拿出來便可成為他的女兒,到時候我要殺他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我不想,如果要我叫他一聲爹,我覺得惡心。”
    “你是從何時開始在紅綃院中收集趙廷瑞的那些證據的?”我問道。
    “剛剛進了園子不久便發現不對了。”錦霜輕輕抿了一口茶水,“雖說我從前沒進過園子,可我也知道園子裏的姑娘大多學習歌舞器樂,紅綃院裏的姑娘們卻都是自小學著武功長大。剛進園子時紈青姐還在,她對我很是不薄,雖說未與我明說,卻也告訴我若是想在園子裏活的久一些就不要做了紅綃院的頭牌,旁人看我們是無限風光,隻有自己知道,不知何時就會被扔出去當一枚棋子,連自己命終於哪裏都不清楚。後來紈青姐走了,姑姑說她是被深州一商人贖了身,可我們這種女子若是有人贖身笑還來不及,隻有紈青姐臨走時始終憂心忡忡,並不見她有多歡快。”
    “紈青走後便是你了嗎?”
    錦霜點了點頭:“紈青姐離開了紅綃院,沒過多久我便是頭牌了。雖說紅綃院的頭牌不過是被趙廷瑞利用的工具,可也總能比其他人多知道些他不願讓人知曉的事情。我想著,就算我不能親手殺了他,借著別人的力送他上路也算是不錯,建安城裏的人那麽多,總會有與他交惡之人,這些證據隻要交出去,總會有辦法為他治罪。”
    “可你想的太簡單了。”我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趙廷瑞手握兵權,陛下也要讓他幾分,哪是那麽容易便會讓他伏法的呢?”
    錦霜也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不過是江南小地方來的人,居然也想著和建安城裏的人一較高下。可我雖然愚笨,卻很是幸運,不然我也不會遇見了你。”
    “如今邸府的處境你也看見了,”我慵懶地向後倚著,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看著錦霜,“陛下親自下令讓官兵圍困,進不得出不得,我要如何幫你?並且,我為何要幫你?”
    錦霜很有把握地搖了搖頭:“你不是幫我,你隻是做你們應當做的事情。”
    錦霜見我愣了愣,輕輕笑了起來:“你可知道在紅綃院中我見過多少人?難道我看不出你們與我是同道中人嗎?”
    我輕輕歎了口氣,收了玩笑的神情:“你可是有何打算?”
    “玉佩我都已經給你看過了,剩下的事情就是你們來安排了。”錦霜倒是清閑了起來,撐著頭一臉天真地看著我。
    我輕輕摸著手中的玉佩點了點頭:“明日我會去找邸恒說此事的。”
    “如今府中戒備森嚴,你打算如何出去?”錦霜歪著頭看向我。
    “你都能從紅綃院中出去,我怎麽就不能從自己家出去了?”
    “自己家?”錦霜饒有興趣地重複了一遍我的話,俏皮地笑了笑,“那我還沒來得及恭喜程大夫呢。”
    “淨會拿我取笑。”我感覺臉上有些燒,輕輕拍了錦霜一下,她靈巧地向旁邊避開:
    “當初聽聞邸夫人病逝發喪時就覺得此事大概是與你有關的,隻是沒想到你行動竟然這樣快。”
    “你還真當我是為了一個邸恒便可以對他夫人痛下殺手的人嗎?”我不屑地撇了撇嘴,“趙佩瑤之所以會嫁進邸府不過是趙廷瑞的安排罷了,棋子的使命完成了,自然就要被人從棋盤上被移開了。”
    錦霜冷冷地笑了一聲:“看來他不僅怯懦,更自私,為了自己那些見不得人的欲望要毀了多少人的一輩子?”
    從前見錦霜時隻覺得她與普通的風塵女子很是不同,雖然不是那般風情萬種,但眉目間總有一股勾人的清冷,今日見到她這副模樣才明白其中的緣故。我輕輕歎了口氣:
    “你的事情我會與邸恒說的,隻是此事若要安排下去恐怕還要費些時間,這段時間你住在府上便是,切不要太過著急了。”
    錦霜笑著朝我行了個禮:“那還要多謝邸府的女主人了。既然我已經等了這些年,自然不會在意這幾天的時間。”
    我朝她笑著翻了個白眼,輕輕招了招手叫玲兒去找了下人收拾間屋子出來。錦霜撐著頭看向我:
    “從前還沒有問過你,你可是建安人?”
    我搖了搖頭:“我不是。”
    “看你的樣子倒也不像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姑娘,你與邸大人是如何認識的?”
    我想了想,說道:“隻當是機緣巧合吧。”
    錦霜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可是跟著他一同來的建安?那你的家人呢?”
    “都已經不在了。”我淡淡地笑了笑,錦霜倒是驚了一下,輕聲說:
    “抱歉。”
    “沒什麽,已經習慣了。”我朝錦霜好看地笑道,“如今至少我還有一個家人,這就已經夠了。”
    “如果什麽時候我也能有一個這樣家就好了。”錦霜的神情有些暗淡了下去,我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會有的。”
    錦霜淒涼地搖了搖頭:“我與我娘一樣,命裏沒有這個,注定自己一個人孤苦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