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看珠蚌 星橋視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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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低垂,地上的螞蟻慌亂地四處散開,多半是大雨將至的征兆。已是夏至,正是漲潮的時分,原本定好的去海邊幫忙打撈的事情也被擱置下來,隻能修繕一下房屋,以免一不小心被天老爺的眼淚戳幾個窟窿。
孔陽雖然性子淡漠,但是屋裏的一些事情還是打理的挺好的,多了一個人感覺照顧起天冬也更方便一些,再者,來了這麽些日子,幹活終於比以前利索了。
剛剛修好,雨說來就來了。不同春日裏的細雨綿綿,這場雨來的又快又急,打在葉子上劈裏啪啦響個不停,像是過年的炮仗。滾燙的地麵遇著雨水蒸發,升騰起一陣霧氣,杳杳炊煙,造就一場幻境。
良薑倚靠在門邊上,望著雨簾陷入深思。天冬的眼睛失明已經很久了,早就錯過了最佳的醫治時期。問過十個大夫九個都說治不好,唯一一個說抱有一絲希望的還是自己,難不成真的隻有求神拜佛這一條道路了嗎?
許是日夜操勞疲憊至極,良薑竟就這樣靠著睡了過去。孔陽本來是打算叫她做飯的,卻看見平日裏精氣十足的人略顯疲倦地在門邊淺眠,秀眉微蹙,可能是今日不曾在外麵忙碌,臉倒是比平常幹淨許多。孔陽取過外袍,披在良薑的身上,也不喚她。大雨暫時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偷得浮生半日閑也不錯,明日事明日憂吧。
李大爺,今年的收成怎麽樣?”良薑散開漁網,準備打撈。
哎”老人歎了一口氣,“也不知是怎的了,今年魚類收成趕不上以往,大多都是些蝦兵蟹將。你大嬸兒采珠也沒什麽收獲,普通的珍珠都沒有幾顆更不要提粉珍珠了。”
大爺莫急,說不定等會兒我們就有一番大收獲。”
好勒,借小姑娘吉言。”
海上有些許風浪,但並不影響捕獲,一來一往,今日雖然也不佳,但終歸是比昨日多了一些。
良薑坐在礁石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海水,難得的清淨不用想什麽事情,一個人獨自欣賞著日暮西沉也是一樁美事。還沒來得及吟詩一首感慨這大好風光,腳趾的一陣輕微痛楚率先讓她認清現實。
一手拎起夾在腳上的罪魁禍首,竟是一隻珠貝母,隻不過被抓著了以後整個身子都縮進了殼裏,不再動彈。粉褐色的殼頂光滑圓潤,質地堅厚,同心形鱗片一路延伸到蚌殼邊緣,隻不過體積略小。
良薑壞心眼地輕撫殼上的紋路,“聽說蚌殼肉很是鮮嫩,不如今晚試上一試。”手心裏的小東西輕輕抖了抖,思考了一會兒終於從縫隙裏探出了一個腦袋。良薑往前傾才看清楚坐在珍珠層上麵那個小小的身子。不過拇指大小,卻生的乖巧伶俐。
良薑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臉,小小的身子抱著指尖推搡,可是終究是敵不過的,摔在厚厚的肉墊上,被撓的直笑。
說叫什麽名字,來幹什麽的?”
小家夥止住笑聲,爬了起來踩著肉墊歡快地跳躍。“先生先生!我叫貝子。”良薑把她捧在手心,一團一團的甚是可愛。
你這家夥不在海裏呆著爬出來做什麽?”
貝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聽奶奶說先生可厲害了,可以實現我的願望!”
哦?那你的願望是什麽呢。”一邊漫不經心的說著一邊戳著她軟乎乎的肚子。
我的願望呀就是能產粉色的珍珠。哎呀!先生你在戳我就要吐了。”聞言良薑停下了,轉而向她攤開雙手,貝子不明所以地摳摳腦袋,“酬勞。”
啊!”說著屁顛屁顛地跑回殼裏,從裏麵搬出一個與她差不多大小的珍珠,一路推著滾到良薑的手裏。“給你。”論色澤質地大小這顆珍珠都屬上品,隻不過是一般的白珍珠顯得沒有那麽珍貴和罕見。但是良薑還是收下了。
正打算說些什麽,卻被來尋人的孔陽給打斷了,約莫是瞧見了生人,貝子一股腦兒就鑽進了殼裏,周圍又恢複了寂靜。
你怎麽來了?”孔陽也不講究,挨著良薑坐下來,“天冬不放心你,我便來看看。”看見良薑泡在水裏的小腿蹙了蹙眉頭,“你倒也真的沒有顧忌。”
良薑在他的目光注視下擦了擦水珠,套上鞋襪,“是你來的突然。”孔陽不和她爭辯,“完事了怎麽還不回來。”
想欣賞一下這美麗的暮色不行嗎?”
那我也看看這山河之色好了。”
兩人並肩坐著,影子投射在沙灘上被拉得很長。良薑又把貝子拿在手裏把玩,“孔陽,你聽過貝兒的傳說嗎?”
不曾。”
跨過這片海域以東直行有一個島國,傳說他們那裏流行一種拚貝殼的遊戲,貝桶就是用來收納貝殼的一種八角容器。當孩子長大結婚的時候就會把貝桶作為嫁妝送給孩子。借由貝殼上陽下陰來預示孩子婚姻和順。”
後來?”
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衍生出一種叫做貝兒的妖怪,有人說是因為這美好的祝願,也有人說是長大後不在與它玩耍的怨念。”良薑手指敲了敲殼麵,“說不定這裏麵就有一隻。”
孔陽並沒有因為她的話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全當是聽了一個故事。“你相信這世界上有精怪神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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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孔陽回憶起幾日前見到化成人形的阿銀,雖然驚訝,但卻並不覺得可怕。花鳥精怪,飛禽走獸都是萬物生靈中的一個,沒有見過並不代表他們不存在。
孔陽的反映倒是在良薑的預料之外,”貝子,快出來打個招呼。”在良薑的呼喚下,緊閉的蚌殼悠悠打開,小家夥趴在邊緣好奇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
大哥哥好,我是貝子。真是個好看的人呐。”眼前的這個生物可比幾天前屋子裏出現的那隻嬌小得多,孔陽微微欠身,算是打了一個招呼。“天快黑了,先回去吧。”
好。”正要起身,良薑卻覺得屁股底下一陣濡濕,腹部還伴隨著輕微的脹痛,近幾日忙著其他事倒是忘記這些日子要來葵水了。良薑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時之間場麵變得有些尷尬。
孔陽走了幾步見身後的人沒有跟上來,還傻愣在原地有些不解。“怎麽不走了?”良薑有些語塞,總不會跟孔陽說自己來葵水了,你先走吧。不等良薑開口,還在礁石上的貝子就驚呼了一聲。
哎呀!先生你流血了!”這不吼不要緊,一吼就把孔陽給吸引了過來。“受傷了?”良薑把手放在屁股後麵遮擋住血跡,偏生不安分的小家夥在旁邊瞎指揮,“哎,大哥哥在後麵,褲子上。”
孔陽準備查看的身子頓住了,雖然不確定卻也大概明了應該是那特殊的日子。“都這樣還光腳在海裏瞎胡鬧。”一如往常的語調,隻不過多了一絲責備的意味。
…我沒怎麽記日子。”孔陽脫下身上的袍子係在良薑的腰上,“不用了,你走前麵就好,等會兒弄髒了。”
無礙,洗洗就好。”轉過身向礁石上的貝子伸出手,“來這兒,你先生身子不舒服。”貝子望了一眼良薑,樂嗬嗬地跳了上去。“能走嗎,不能的話我背你回去。”
能能能。”良薑連連罷手,就怕他說到做到。山林裏的路況不好,以往都是良薑一個人要到夜盡的時候才摸索著回到家裏。如今路上多了一大一小的陪伴,這漫漫長路到沒有想象中那麽難走了。
第二日良薑是被貝子給吵醒的,小家夥在一開一合的貝殼裏吵鬧叫嚷,良薑伸手把殼合上,自己隻覺得渾身乏力,不想動彈。久了實在拗不過才從床上醒過來。
桌案旁放著一碗紅糖水,還冒著絲絲熱氣。“這是哪兒來的?”
貝子從殼裏露出一個頭,“啊,這是大哥哥早上出去端來的。”
出去?”
恩,早上我看見他出去啦,回來的時候就有了。”
他人在哪兒了?”
在院子裏,阿銀姐姐說有辦法讓珍珠變成粉色,所以他們在外麵商量呢。”
良薑趿了鞋,喝了碗裏的水帶著貝子出了房門。阿銀的腳邊堆了一些材料,孔陽按著她說的一點點放進去倒弄調試,天冬則在一旁守著,準確無誤地望著他們所在的方向。看著阿銀和孔陽相處的那麽和諧,良薑突然想起了阿金來,也不知道過了這麽久,他投身到哪戶人家了,看來要抽空找必安出來喝上兩杯了。
你們在做什麽?”良薑望著盆裏不知名的紅色液體,很難用正常的眼光去直視它的存在。
良薑姐,貝子不是說要粉色珍珠嗎?我思索著用紅色的染料給它泡上一泡,珍珠不就變色了嗎?”
這麽個蠢方法是誰想出來的。”
不是我,我隻是個打雜的。”
天冬笑著搖了搖頭,“也不是我。”良薑最後把目光落在了阿銀的身上,“那麽就是你咯。”
哎哎哎,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啊,我覺得這個方法挺好的啊。天冬你最開始不也是同意的嗎?怎麽現在又把我給賣了。”
天冬好整以暇地支起下巴,“我什麽時候同意了,我隻是沒有說話而已。”
你個無賴!沒有說話不就是默認嗎!”
沒有說話是因為覺得無話可說。”
你!”阿銀轉過身背對而立,一時氣鬱難解。
行了,使小性子天冬也不知道。”良薑走過去在阿銀的耳旁小聲說。“再說了,就算老天開眼,你這個方法真的可行,為了讓小家夥每一次都產出粉珍珠,難不成你還要把她也丟在裏麵去泡一泡?”
阿銀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良薑覺得她可能是真的想通了。豈料不一會兒從她嘴裏蹦出了“好主意”三個字,作勢就要來捉貝子。貝子一個勁兒的躲,她可不想在那一片紅色的窪地裏滾一圈,最後索性鑽進了良薑的裏衣。
行了,安分點兒。你要是真這麽閑不住就去給我弄點兒枸杞來。林子以西不出百米就有。”
好勒。”
阿姐,我也想一同去。”良薑本來是不同意的,可是長年累月的呆在屋子裏也不是辦法,就讓阿銀帶著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