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二章 襄城有一劍(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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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更多的人壓根沒有感受到這一份劍意,畢竟不是誰都會對遠方的那一道微弱的劍意波動感興趣,不是每個人都會像那些人一樣,如此強大,以及,如此的,閑。
雖然已經到了冬日,但是有些跑江湖的可沒有因為季節就停下自己的腳步,畢竟除了極寒的北方以外,其他的地方還沒有惡劣到不能跑動的地步。
若是往偏南一些的方向過去,還可以看到仍有商隊在不停的奔走著,南方的天氣本就不如北方那般寒冷,冬日的貨物價格可是可以翻上好幾番的,由不得人不動心。
商隊還在繼續跑,那很多江湖人就還有事情可以去忙。而那些已經在城內歇腳的,多是已經找到了落腳點,安穩的享受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時光,可沒有精力再去分辨。
至於更多的實力不夠的江湖人,即使他們有再多的時間,對他們來說,感受到那份劍意仍然是一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於是,就在大部分江湖人沒有任何感覺,部分懶得去感應,剩下極少數人關注的情況下,那縷劍意在高空中似是已經展示夠了自己的存在,慢慢飄散了開來,並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似是,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不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影響。隻剩下,那少數了解真正內情的人,帶著各種複雜的情感感受著那縷劍意的消散。
雖然沒有任何交流,但是今天感受到這道劍意的人,或多或少,都帶著些許的期待,期待著,這個江湖是否會再次,變得不一樣。
而此時的二小,對這一切一無所知。雖然在他的夢境裏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但是實際上他睡下的時間並沒有過太久,甚至一天都沒到。
而隨著二小重新感受到無邊的黑暗,這一次,他卻沒有再遮掩自己所有的情緒變化。
不適,迷茫,沒有任何視野的情況下,二小隻能憑借著其他感官與自己這些時日靠心劍感知留下的印象,慢慢的行動了起來。
摸索了半天,將衣服穿好了以後,二小慢慢順著屋內的擺設摸到了桌邊,桌上的水壺裏的水還有一些餘熱,嫌麻煩的他幹脆直接直接拿起來將水灌了下去。
隨著半壺水下了肚,二小的精神倒是好多了,不再是那般萎靡的樣子,雖然還沒有完全恢複,但是比這幾日每日愈下的狀況實在是要好太多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二小現在的心態已然不可同日而語,沒有打開心劍的感知。
第一次,他是如此的踏實的,感受著這近乎永恒的黑暗,沒有任何光明,沒有任何波動的黑暗,就這樣展現在二小的麵前,似是永遠不會有什麽變化。
隻是,靜靜的坐著的二小,慢慢的嘴角竟是扯起了一絲弧度,他在笑,甚至,他笑的越來越大聲,就像是發生了什麽很值得高興的事情一樣。
不過已經很晚了,下人都離開了,倒是沒有引起什麽不必要的注意。
當然二小也不太在乎這些,他隻是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狀態,麵對黑暗的世界,他靜靜的感受著,不再是用眼睛,而是用其他的感官。
鼻子裏聞到的是屋內火燭燃燒的氣味,耳朵聽到的是寒風擊打在窗戶上的聲音以及暖爐內燃盡的柴禾發出的輕微嗶啵聲。
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在二小看不見的情況下,詳盡讓二小感受著他所能感受到的所有的一切。這種感覺,其實,並沒有那麽糟糕。
相反,這種奇異的感覺,正是二小剛剛發笑的原因。
那個夢境,像是為他打開了一個閘門,讓他傾泄掉了所有的負麵情緒,這才讓二小現在有機會,真正的用心去體會自己的現狀。
而不是因為有心劍的感知,便試圖用心劍的感知代替自己原來的視野,甚至一些其他的想法。
事實上,如果不是這次的夢境,二小現在還沒這麽容易靜下心來,慢慢接受自己真正的,最真實的狀態,也就是接受最本真的自己。
“我就是一個瞎子啊……”
喃喃自語的二小,臉上卻沒有什麽自怨自艾的神色。在接受了自己的身體狀態以後,他已經不會在像前幾天那般鑽牛角尖了。
隻是,想到了這幾天黃麗無微不至的照顧,不管是不計麻煩的找大夫,讓下人照顧好自己,單說這些日子的陪伴,二小就明白,自己這次這份人情,欠的有些大了。
嘴角的笑意沒有隱下去,欠一份人情,就欠一份人情把。畢竟,自己一個瞎子,所能做的事情也不多,若是她有什麽事真的需要自己幫忙,那就拚盡全力去完成就好了。
自信,第一次重新回到了二小的身上。
在心劍真正成型後,二小體內的改變還沒有完全結束,如果僅僅隻能夠破除他的心障,當年修習心劍的老道長,也不會在江湖上鬧出那般風雨來。
在屋內,沒有穿著多少衣服的二小,仍是沒有啟用心劍的感知,而是慢慢摸索著,前幾天,他可是記得這裏的牆上,是掛著幾柄細劍的。
“噌。”拔劍出鞘,沒有出乎二小的預料,材質一般,劍身並沒有經過什麽特殊的處理,僅僅隻是掛在這而已。
在客房裏掛著這種劍,隻不過是黃家尚武的一個小細節而已,算不得多大的事。
隻是對二小來說,這把劍卻格外不同,從夢境醒來之後,他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種預感促使著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多管身體最深處的變化。
而是慢慢順著自己的感覺,一步一步直到現在,在他的心緒調整好,心態已經完全放開了的情況下,終於沒有再壓抑那種仿若來自靈魂深處的衝動了。
劍在手,所有的一切瞬間失去了讓二小再煩惱的心思,他隻是靜靜的拿著那柄劍,沒有緊張,沒有遲疑,沒有多餘的情緒,一切都是那般的自然。
慢慢摸索著拿起劍,推開了院門,那種衝動慢慢平複了下來,二小心底的預感卻越來越強烈。
因為看不見,所以二小走到了院落中央著實花費了很長一段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裏,那種莫名的衝動卻越來越強烈。
二小卻沒有多著急,這種感覺的催促沒有讓他改變自己的節奏,剛剛破壞夢境所得到的心境現在還沒有完全褪去。
於院落中站定,不需要看,身體早已在千萬遍練習下記住了最準確的姿勢,很基礎的一劍,挑。
配合著步伐,二小以前伸出,劍尖向上,劍出。
劍還是那柄劍,凡鐵鑄造的鐵劍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似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似得。僅僅是一陣金鳳掠過,並沒有產生什麽其他的什麽。
但是,二小保持到現在的心境,終於是完全破掉了,無論是那種剛醒來的平淡,還是麵對黑暗時的心態轉換,對於現在的二小來說,統統都不重要了。
雖然那種衝動,那份直覺已經隱隱讓他有了一些預感,但是當事實真正的展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卻是終於完全從那份心境裏走了出來。
淚水止不住的,從臉頰的兩邊劃落。二小向來是信奉男兒流血不流淚的,即使以前經受的那些身體上的極痛,他也很少哭過。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的淚水肆意的流淌著,握著劍柄的手卻是越捏越緊,不肯放開分毫。
從得知自己的真氣太過爆裂,可能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的時候,他已經記不太清過了多久了。唯獨當時的那種痛苦的感覺到現在一直都忘記不了,那種從小到達一直讓他堅持的信念被摧毀的感覺,可不怎麽好受。
可是現在,一切似乎像是上天給他開了一個玩笑般。
這些日子的催化下,提前催化了體內的心劍成熟。就連李道長也沒想到,二小能在這個年紀,已經將心劍修至大成。
而一直使用著墨玉劍的他,更沒有想到,心劍大成後,所使用的劍,已然隻是一個空殼,內在裏,卻是二小腦海中那柄一直在他心裏嗡鳴不休的心劍所產生的劍意。
就連道明經那柄爆裂的真氣,也沒有損失這劍身分毫。劍意充斥著劍身,就像是一道保護層一般,很好的將真氣與劍身的直接接觸隔絕了開來,卻沒有半分影響使用。
二小,再也不會像以前那般,一灌注真氣便會讓手中的劍爆炸了。
老天爺再一次跟他開了一個玩笑,在他失明的時候,卻將這樣一件,本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輕輕的遞了過來。
淚水慢慢的停住了,站在院子中的二小經過這麽一段發泄,心底的波動稍稍恢複了一些,倒是沒有再做出什麽其他的舉動。
明月下,一個瘦小的身影,沒有光彩的雙眼似是還能看到一般,直直的望向天空,沒有猶豫,又是一劍出。
這一次,他沒有再控製體內的奔騰的真氣,而那些本來在他體內“歡樂”的奔騰著的真氣,像是找到一個新的玩耍的地方,一股腦衝了進去。
二小這次打開了心劍的感知,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他才能情緒的感受到身旁這一切的變化,一切似乎都被放慢了一般,劍意脅裹著真氣,直直衝入了劍身,急速而剛猛的真氣卻沒有直接將劍給撐爆,反而在劍意的調和下,讓這一劍變得更加勢大力沉。
二小感受著自己劍氣就這樣直直的飛向天空,他看不見,隻能靠感知劍氣極速飛掠,一瞬便脫離了心劍的感知範圍。
持劍的右手在顫抖,一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更像是活在夢裏一般,可是,胳膊上經脈傳來的酸脹,體內真氣刺激下隱隱的痛感,讓他深切感受到這一切,並不是夢。
不同於剛醒來那會,因為心態適應了之後的笑容,二小這一次的笑容,是如此的輕鬆而肆意,對他而言,這一劍,不僅僅是一劍,更是已經被深埋在心底的夢想的延續。
而看不見的二小,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一道向著天空的劍氣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隨著二小當時劍出,猛烈的劍氣如同的離弦之箭徑直飛向了高空,銀白色的劍氣在黑夜中甚至顯得有些刺眼。
一時間,整座襄城內,沒有休息而又正好看著天空的人,都看到這一奇景,一道劍氣直直的向著天空掠氣,半晌才傳來急速的破空聲。
而在守備府內,老者感受到真氣凝實程度,不禁再次皺了皺眉,昨日的劍意已然讓他有些心驚,那劍意雖然看起來微弱,但是明眼人,都明白一位一流劍客,將以一種他想要的方式闖入這個江湖。
但是這並沒有讓他太過於煩惱,畢竟他也是見過那位傳聞中的天下第二劍的人,這道明顯還需要成長的劍意並不足以讓他太過於慎重對待。
但是,這道劍氣不同,劍氣以真氣為基,以劍法為主幹,用劍為橋梁,一道劍氣,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用出來的。
若是真氣不夠凝實,別說劍氣離體傷人,就是劍氣能否加持在劍身上都是一件難事。
但是,這一道劍氣的速度、凝實程度,無一不再訴說著這是一位根基穩固,修習已久的劍客,而這種劍客,離體劍氣都能達到這種程度,那真正麵對上……
假想敵又多了一位,讓老者臉上愁容更甚,如果剛剛不是因為打坐耽擱了一次感知,如果剛剛直接鎖定了劍客的大致所在地,他都不會像現在這麽煩惱。
黃守義所在做的事情他也知道,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城內高手的情報,他也基本心裏有數,但是突然多出來的這麽一位劍客,讓他不禁有些難受。
而且,很明顯的,能放出這種劍氣的人,絕不會在江湖上籍籍無名。因為,誰也不知道,那位劍客,放出這道劍氣的含義,究竟是什麽。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