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三章 襄城有一劍(三)
字數:6205 加入書籤
有人猜測這位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來的強大劍客這一劍意欲何為,是為了警示,為了提醒,還是為了什麽其他……
不管這位劍客這一道劍氣的真正目的究竟在哪,至少,今夜的襄城,因為這一道衝天而起的劍氣,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暗流在湧動著。
畢竟,即使是在襄城這種地方,突然冒出了這麽一號人物,也算是一件大事了。
不過對於處在江湖湧動範圍邊緣的大多數人來說,這一道劍氣隻能算是為他們添了一些談資而已,讓這幾日的茶餘飯後的討論會稍稍再豐富一些。
時間再長一些,這些事情,自然會像以前所發生過的那些大事一般,慢慢寂靜下去,不再像最初那般吸引到人的注意了。
江湖,總是這樣,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事情發生,今日的主角,與明日的主角,大多數時候,都不是同一號人物。
當然,在所有人猜測的時候,他們可不會想到,他們意象中的劍客,居然是一個看不出任何特意之處的少年人。
特別這個少年人,已經瞎了。至少,能使用出這般劍氣的人,在眾人的想象中,至少也得是已過而立之年了,就算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也不會有什麽讓人意外的。
所以,即使二小現在突然得了失心瘋,去外麵告訴別人昨天他出了一劍,他覺得這一劍很符合他的心意,應該很強,也沒人會將昨夜那驚鴻一劍與他聯係起來。
沒有多少人注意到,這一道劍氣是從黃府內院臨近處發出的,所以,對一道劍氣的猜測,也就到了劍客究竟是誰處便結束了。
若不是哪一道劍氣,太快,也太突然,讓人沒辦法察覺到劍氣究竟從哪個具體的地方發出的,隻怕,二小現在的生活,也不知究竟會變成什麽樣。
當然,現在的二小,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在他看來,襄城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著實不會有太大的關係了。
畢竟再怎麽說,他現在對自己的定位,隻是一個突然又有了完成夢想的瞎子,一個瞎子而已,能用劍了著實是一件喜事,但是,他的光明世界,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從小學武得到的,多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二小在陡然又重新拾起了希望之後,並沒有因為能用劍了便失去了對自己的認知,現在的他,在失去了光明以後,應該是極弱的。
他是這麽對自己說的,也是真真切切的這麽覺得的。在看不見了以後,他所需要的,單單是麵對周圍的環境的改變,便要付出很長的一段時間去適應。
若是碰上了什麽敵手,他可不覺得對方會因為他是一個瞎子便對他放水。特別是,如果遇上了血煉宗的人,想來他們應該是會很樂意送自己一程的。
帶著這樣的認知,還不知道自己的那一下,究竟揮出了怎樣的一劍的二小,摸著牆小心翼翼的走回了房間。
重新躺回了床上,隻是這一次,麵對眼前的黑暗,二小不再是最初的畏懼,也不是今天破了心障,心劍完全成型帶來的那種平常心,而是一種隱隱的期待。
雖然已經瞎子,但是他,終究是又拿起了劍。這不就是老天爺在關上了自己的大門後,給自己的開的那麽一扇窗戶麽。
不清楚自己的未來的二小,現在已然沒了那麽多迷茫與不安,至少,拿著劍的時候,第一次,他對於眼前的黑暗,是如此的心安。
對二小來說,用劍的意義,不是用劍,也不是用於承載真氣這麽簡單,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也是他最有自信的一項。即使是現在已經瞎了,但是二小相信隻要拿起了劍,至少不會輕易的隨隨便便被某些阿貓阿狗拎起來隨意欺負了。
那把細劍二小沒有急著掛回去,而是放在手上細細磨砂了半天,才放在了床邊,又重新進入了沉沉的睡夢中。
沒有了恐懼,沒有了茫然,不安與無措慢慢從心底消去。安靜的進入夢鄉的二小,遠遠不知道,老天爺給他開的這一扇窗,對這個江湖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麽。
而在不同時刻的夜晚,武魔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白袍客,握著劍身的右手正在微微顫抖著,鮮血,正在順著他握劍的手腕慢慢向下滴著。
隻是他的臉上,卻沒有任何受傷的所引起的痛苦之類的感受,在他的臉上,所能感受的一切,便隻有對於再來一次的渴望。
他正抓著自己所有可能的機會,來盡量多恢複哪怕一絲體力,這是一場極漫長的戰鬥,兩人已經站到了月上半空,但是武魔的戰鬥興致並沒有絲毫削減的心思。
而另一邊,白袍客則表情要豐富的多,雖然他不喜在纏鬥中與人言談,但是他的表情倒是比往常遇到那些敵手時豐富的多,畢竟站在他麵前的,並不是他所必殺的那群霸刀門的人。
霸刀門與他的梁子,早已經在一來二去之下,越結越深了。雙方早就打出了真火,霸刀門對於這個敢於藐視自己大派權威的刺頭,自然不會擺出什麽低姿態,隻會越來越強硬。
而很不湊巧的,江流這個人,向來不在乎什麽所謂的大派威嚴,對他來說,敢惹自己,那就不能怪他下手太狠了。
況且霸刀門三番五次的糾纏他,一次次派人圍攻他,這個仇,可沒那麽容易放下。對他而言,霸刀門這個名頭,可不足以嚇住他。
但是,麵對麵的武魔不同,這個人的性子他也知道,兩人雖然已經打到了現在,但是觀他的路數,對於取勝顯然並沒有太大的興趣,他所有的出招,似乎都是隻是為了一件事:讓自己盡力發揮出自己最強的刀法水平。
想到這,江流不禁有些頭痛,他雖然行事有些放浪無羈,但是對於武魔這種人,他倒沒有那麽重的惡感。
畢竟,他還沒有見識過武魔糾纏人的手段,那種讓人煩不勝煩的樣子,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武魔更像是一個武道的純粹追求者。
況且,從最初的交手開始,這個人遇到自己的時候,顯然有一些誤會,江流雖然不怎麽熟悉這種橋段,但是略一思考,他很快就發現了武魔當時對自己喊的那一番話究竟含義如何。
但是,武魔的行為,在他理解了之後,反而讓他更感慨了。即使覺得自己做了某些招惹了他的事,麵對自己這種級別的對手,依然力求讓自己發揮出最好的水平。
這個人,對於武道追求如魔,倒是所言非虛。
慢慢轉過了無數念頭,江流平複了一下剛剛兩人再一次交手後有些翻騰的氣血,隻是看向武魔的目光裏,不禁又帶上了幾分別樣的意思。
武魔可不知道江流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有心思想了這麽多事,他在興奮著,這些時日,他所遇到的那些對手,沒有一個,像現在的白袍客這樣,給他如此的驚喜。
這也是他含怒出手後,卻慢慢發展到現在一切以盡力使白袍客可以盡情施展自己刀法的局麵的最大的原因,這位白袍客,正是他苦尋已久的一個極好的對手。
那複雜詭辯的刀法,令所有感知到的人都心生懼意的刀意,無一不再讓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為自己得償所願所歡呼著。
現在的他,已經暫時放下了抓住已經斷掉的線索的念頭,對於武魔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在這種情況下,堂堂正正的與這位分一個勝負,並且完全體會他的武道。
這才是他闖蕩江湖最真切的目的,也是他放棄了很多東西之後,所追求的東西。沒有交***光從武魔的眼中露出,本來稍稍有些喘息的二人,再一次戰做一團。
也好在這一塊來往的人不多,不然的話,若是看到了這兩人站成一團,明日的襄城,又得出現一些風浪了。
畢竟這兩個人,名聲可都不是很好。
當然,多數江湖人的注意力,仍是放在了像是準備與整座襄城所有勢力扳一扳手腕的守備大人身上。
畢竟這些時日,那些進入擴編令,賺了個盆滿鍋盈的江湖人,可是讓無數沒有進去的人眼熱的很,特別是越來越多的高手選擇加入,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最關鍵的問題,便是守備大人究竟要做到什麽地步,而他們又能在這種局麵裏,獲得多少好處。
所以無數人的注意力,仍是在守備府的反應上麵,蘇家已經擺明了車馬,雖然還沒有什麽明顯的動作,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蘇家的這個動作,究竟是代表了什麽。
而守備大人接下來的動作,無論他做出什麽決定,都必將改變襄城現有的局麵。一個不好,這將是難得一次重新洗牌的時刻。
對於這種局麵,歡喜鼓舞者有之,擔憂者有之,迷茫者亦有之。眾人的反應各不相同,而為了自己的利益著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在靜靜的等待著。
黃守義臉色如常,無論這些時日他經受的這些壓力,究竟有多大,他所展現給外界的,永遠是這麽一副波瀾不驚的麵孔。
哪怕來者是平日裏親近的下屬,他也很少表露出其他神色。而也正是這種麵貌,讓無數人期待著,守備大人對於蘇家的處理,究竟會是怎樣一個章程。
隻是沒有多少人知道,黃守義所追求的,可不是他們現在所視為珍寶的那些利益,畢竟,銀子永遠隻是銀子,他又沒有什麽賺銀子的怪癖。
對於黃守義來說,銀子這東西,隻要足夠需要的時候使用便可,至於他本人,倒是對這些並沒有上心。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製定出如今的計劃,要知道,他的目標從來不是這些人視為命根子的錢財上麵,他所想要的,從來都隻是那一張地圖罷了。
而為了在那些京城的人著力之前,他沒有辦法,才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但是即使如此,他從沒有一刻忘記,自己真正的目的究竟在何處,自己又究竟是為了什麽在如此耗費自己的心力。
自從得知了那張地圖的消息之後,他就已經開始著手做出了準備,而現在,溫家已經準備好了,已經差不多可以正式開始了。
又想起了城裏那群人的模樣,黃守義不禁歎了一口氣,這群人就是這樣,不逼他們一下,他們甚至可以永遠在那慢慢熬著,畢竟,他們其中有的家族,傳承的時間,可比今朝的曆史還要長一些。
而能在這麽長的曆史中,沒有被滾滾的車輪大事壓成肉餅,他們的忍耐功夫,著實是能挑戰守備大人所能接受的極限的。
為了將這群裝睡的人順利叫醒,黃守義感覺自己思考這些事情是真的在減壽。
不過,現在,這些時日裏的那些辛勞,都變得沒那麽苦了起來。首先是蘇家,解決了蘇家的問題,計劃便可以正式發動起來了。
一想起京城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他不禁有些促狹的笑了一下,調集了大批人力物力,現在又做出這種動作,那位西廠的廠公,看那樣子是白跑一趟了。
不過也幸好是如此,不然的話,他這麽些時日所做的準備豈不是完全白費功夫麽。一想起那個無異中得來的消息,他就不禁握緊了拳頭,長生,這是多麽奇妙的一個字眼。
少年人可能不會有什麽感觸,但是對於他們來說,這兩字簡直是重錘一般無時無刻不再敲擊著他的心防,讓他再沒有了其他的心思。
也隻有他們這種人,才會如此的,渴望。當初的吳清源是這樣,現在的黃守義也是這樣,無論如何權勢滔天,死後永遠隻會是黃土一撮。
但是,若是真的有機會,得償所願。那,黃家,將可以永遠的在世上存續。而他,將再也不用擔心如刀的歲月繼續在他身上留下什麽痕跡。
沒有什麽,比這更重要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