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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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寒冷,這些感覺夏洛蒂很熟悉,她人生的一半應該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度過的,但現在不用備受折磨和那些祈禱雜音的困擾了,她不需要食物、水源,也不會感到疲憊和困倦,她懷疑自己這類存在是否有死亡的可能性,因此她隻是將自己放逐在這片寂靜之中。
    這樣很適合她,足夠將一切情感凍結的地方,如果能平靜地消逝就更好了,她不想再理會外界,她的思緒隻能回憶自己作為人類的短暫一生,她的誕生不在盧克修斯留下的詛咒序列之中,當她成長到能初識這個世界的時候,她與承受了盧克修斯靈魂碎片的受詛咒者們囚禁在一起。
    盧克修斯最強烈的意識寄存在她的孿生兄長尚保羅·範雷身上,盧克修斯最先意識到她非凡之力的價值,因為某種意義上她們的本質與源泉是相當的。
    色孽,這是她不願意承認的真相,她是色孽用本質部分創造出的奇特存在,但顯然區別於惡魔,在血肉之軀上她是人類,是黑暗神隻為了娛樂自己而送入人間的絲縷,對於同時關注著無以計數事件的混沌神明而言她就像是不斷自行書寫下去的故事,隻不過色孽可以親自體驗。
    每一次混沌信徒們釋放的極端情緒她都會感受到,而當那些情感無可抑製時她會不自主地釋放來自色孽本身的神力,這讓混沌信徒們如獲至寶,將那些令她厭惡至極的事情一次次在她麵前上演,盧克修斯貪求她的力量以讓自己複活的同時再度變得更強大,但除非她親自贈予,否則惡魔沒有僭越的權能,因此盧克修斯等待著,讓她與那些受詛咒者們建立了感情的聯係,成為朋友、家人。
    當盧克修斯複活時所有受詛咒者的靈魂都會被吞沒,痛苦、毀滅還有愛等極端情感的爆發讓她的力量全麵釋放,她第一次完全以自己的意誌駕馭了那種偉力,剝離了所有盧克修斯的碎片集中在自己身上,但她也不打算讓盧克修斯重生,因此惡魔一直被禁錮在她身上,而她那時也許了願,希望能成為一個凡人,她成功了,並拋棄了過去所有苦痛的記憶。
    但不是所有人都遺忘了。
    大多數從詛咒中逃離的人都開始享受自己來之不易的自由,尚保羅卻將自己投入了世界邊緣山脈到北方荒原之間,作為盧克修斯曾經的意識載體,他知道很多秘辛,他尋求解放最後一個人的辦法。
    “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我已經竭盡全力了,你不相信嗎?”夏洛蒂看著遙遠黑暗中微弱的光芒。
    “那你後悔嗎嗎?”伊嵐在一片光的霧中向她伸手。
    輕盈的歌聲穿透了屏障,沒有爭執與勸誡,輕柔得像羽毛,卻清晰地流淌在靈魂深處,歌聲很快也消失了,隻剩下高高低低的旋律。
    緘默仿佛一陣冰雨,夏洛蒂忽然想起來,在她無數次祈禱中唯一得到回應的時候,也有一隻手伸向她,曾經她以為神回應了她的祈禱,現在她已經不再相信了,但她依然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一道柔和的光芒握住她。
    夏洛蒂眨眨眼想看清點那位神,但她仿佛看到一麵鏡子,那是她自己在伸出手。
    僅剩的旋律徘徊著,夏洛蒂微愣了片刻,釋然地笑了,然後輕聲唱起了歌。
    無形的聲浪向四方擴散,水晶塑像的表麵一層層化作碎屑落下,即使在火光籠罩的廢墟之中,這裏隻被一道柔和的光照亮。
    混亂的努恩廣場,卡斯蘭擠在人群之中,用重錘隔開一個背部開裂,血肉異生的男人,指甲與骨骼在他厚重的板甲上吱呀作響。
    “來啊!”他嗬令著,咆哮出戰吼與禱言,腰間卷冊禱言的金邊熾熱發光。
    在他看到眼前充斥著混沌異變的人開始退卻時,他意識到有什麽發生了,他們的頭顱抽搐著,數以千計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們強烈的心跳與喘息聲齊鳴,仿佛整個世界都在震動,微不可查卻綿長不可動搖,令腳下積蓄的雨水生出長長的水波。
    有什麽聲音。卡斯蘭抬起頭,好像是一首歌,微不可查地徘徊在被感知的邊緣,但卻從他能感受到的一切中如溢出的水般蔓延,在泥土、雨水與金屬中肆意回響,充斥著整個他能感受到的世界。
    作為一位虔誠的戰鬥牧師,他對腐化有著本能的覺察,而現在無論他感覺到的是什麽,那都不是病態而黑暗的巫術。
    “這是什麽?”他抬頭看著天空,烏雲間落下細碎的光芒,“發生了什麽?”
    萬物安靜了片刻,緊接著,天空中雲層分崩離析,跨越整座城市,明月高懸在天空,月光層層疊疊地下落籠罩在整個努恩與荒原曠野,腐化氣息的暴風雨隨著烏雲的瓦解化作了幹淨的水霧,鮮血與泥濘的氣息都為之洗淨。
    人的心智像是被是一根飄落的羽毛拂過,狂躁的殺意如同退潮般消散。
    荒野之上,蒙蒙細雨落在盧克修斯光潔無暇的皮膚上,色孽大魔的身軀在戰鬥中始終完美無瑕,微弱的創傷會盡善盡美地痊愈,但現在胸前一條細微的創口正在因死亡之風的力量而流出醜陋的黑色血漿。
    “怎麽,你也開始累了嗎?”維雙手持劍,澎湃凝聚的死亡之風讓她的身形再度拔高了些,劍刃凝結的紫晶更是讓整柄劍化作一人多高的巨刃。
    盧克修斯沒有理會維的嘲諷,他紫羅蘭色的嘴唇顫抖著,對其他凡人而言那隻是首歌,但盧克修斯卻升起不可抗拒的恐慌。
    “不,這隻不過是愚昧而盲目的情感。”盧克修斯揮舞著利爪,試圖撕裂那無形之物,卻徒勞無功,“你明明對這一切漠不關心,假裝恩典,你從指隙間流落了真理,但是我推動了啟迪,你自然可以等待享用屬於你的盛宴,但不該是這樣,不該是這個時候。”
    他自顧自地說著:“你沒有察覺到嗎,連你自己都會以此為恥,背離你,你用凡人的脆弱與恐懼滋生愉悅,那些曾經是凡物的烙印被永久留在了靈魂上,我會帶來新的啟迪。”
    色孽大魔頭也不回地接下了維偷襲的一劍。
    “當沒人回答你時,該考慮下自己的問題了。”維勉力僵持著不後退,凜冽的氣流從她破碎的麵甲前湧入。
    盧克修斯撩起一劍,維雙手壓住劍柄回轉,幾乎以傷換傷地將劍鋒從色孽大魔的腿上切過,破裂的傷口的愈合速度顯而易見的緩慢,傷口周圍出現了本不應有的細微裂痕。
    維作為吸血鬼的敏銳感知再次發揮了作用,她感覺到盧克修斯的傷口似乎被外力所牽引修複,而那些擴散的裂痕是原本便存在的創傷,那些創傷被其他的力量完美地填補了。
    被詛咒的靈魂。一念及此,維抬手指向盧克修斯,念出了一段施法的咒語,她對死靈法術算不上精通,但好在這個法術並不複雜,隻是喚魂而已。
    但盧克修斯的動作卻遲緩了刹那,他傷口中的幾滴血脫離後化作紫色的霧氣消散在半空。
    準備再來一次,維卻不得不再麵對盧克修斯的纏鬥,但剛剛的一幕已經完全讓埃爾斯佩斯覺察了,比維更精通魔法,尤其是關於死亡與魂靈之道的黑女士舉起了手中的蒼白之鐮,她的半透明的身影變得沉重凝實,腳下的土地龜裂,仿佛無生命的物質都在被死亡之風所壓迫。
    一道深紫色的魔法之風從天空落下,纏繞在盧克修斯的周圍,埃爾斯佩斯施展的魔法名為釋放死亡,這個魔法能令被魔法糾纏的目標被迫接受它本質的死亡,除非它能抵抗法術,否則這會讓鬼魂從塵世中解脫。
    這原本是針對不死生物施展的魔法,對惡魔不會有效果,但此時盧克修斯吸納了太多的受詛咒者的靈魂,將他們當做絲線一般穿行在惡魔原本粉碎的本質之間,顯然那些被靈魂在惡魔的吞噬下飽受折磨的靈魂正渴望解脫,不願抵抗地接受死亡的寂靜。
    盧克修斯的動作開始遲緩,他的體表浮現出一條條散發紫色光芒的裂痕,如同蛛網般遍布他的軀體。
    “你們這些因我而獲得些微存在意義的東西,這個時候開始妄想解脫了。”盧克修斯咆哮著,周圍的空氣震起波紋,但被釋放的魔法並沒有被驅散,盧克修斯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流轉的靈魂麵孔。
    盧克修斯精美的麵容像是扭曲的畫卷般,他口吐著沙啞的咆哮,一步步向前。
    維正欲攔截時,大片的紫紅色吐息落下,將惡魔困結在紫晶之中,緋紅龍拖著步伐上前,口吐龍息,在積蓄的龍息再度耗盡時衝向盧克修斯。
    “不要和他糾纏,配合我。”埃爾斯佩斯的呼喊聲傳來。
    維領會,將劍駐在地上,手掌抬起,開始吟唱起死靈法術的咒語。
    盧克修斯掙脫出死亡紫晶,他體表的肌膚被剝落下來露出惡魔難以言述的猙獰血肉,緋紅龍用龐大的體型撕咬著惡魔,直接扯下了一截螯肢,直到色孽大魔一劍捅穿了緋紅龍的腹部,將它沉重的軀體甩開到一邊,他再度向前邁進,但體內的亡魂卻越發難以遏製,惡魔每一寸凝聚的軀體都在自我排斥中發出絲綢撕裂的聲音。
    盧克修斯再度向前,但感覺每一步都比剛剛更加遲緩,他感覺到第三個魔法的來源,定睛看去,古墓巨蠍正舉起一隻殘缺的巨鉗,構裝體的體表散發著幽藍的魔法之光。
    死靈魔法,紫晶魔法,尼赫喀拉魔法,三種與靈魂深刻關聯的魔法此時被一同釋放,咒語交織著呼嘯的魔法之風與亡魂。
    即使是色孽大魔的超然意誌也無法繼續壓倒那些亡魂,盧克修斯再不能前進,沉重地半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