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第283章 青山無處埋忠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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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理寺萌主

    第283章 第283章 青山無處埋忠骨

    三位尚書與冷將軍算不上老相識,卻也碰過幾次麵,每次見麵都要對冷將軍好一番仰慕誇讚,唯獨大理寺卿左安是首次與冷將軍見麵。

    去往長安城的路上,三位尚書與冷將軍有說有笑,氣氛十分輕鬆融洽,看上去並不像藏有貓膩的樣子;而大理寺卿左安一直沉默不語,時不時用複雜目光悄悄打量冷將軍。左安的奇怪舉動引起了陸柏風等人的警惕,他們悄悄把武器放到手邊隨時可以抽出的位置,視線片刻都不敢離開冷將軍夫婦身邊,準備隨時出手救人。

    就在這時,楚夫人忽然弟弟驚呼一聲。

    陸柏風等人登時緊張起來,手中緊握的兵器險些亮出。楚夫人一聲低呼過後,猛地抓住趕過來的冷將軍手腕,蒼白著臉色擠出一絲笑容,說了一句讓冷將軍不知該喜還是該憂的話。

    “孩子……好像……要生了……”

    陸柏風如釋重負鬆口氣,剛要走上前去提議暫時停下看看楚夫人狀況,不經意一瞥,卻發現和他們同樣緊張的禁軍士兵裏,有人已經將佩刀拔出鞘。

    那些禁軍士兵,顯然是有備而來。

    陸柏風本不想打草驚蛇,打算先安頓住眾人再想辦法帶冷將軍夫婦逃走,沒想到在他身邊的另一位冷家軍也發現了禁軍裏的小動作,登時臉色一變,失聲高呼:“有人動刀了!保護冷將軍!”

    這一聲吆喝,徹底打破了此前刻意為之的平和。

    被那吆喝聲嚇到的禁軍士兵殺意畢露,好幾人都下意識抽出刀對準冷將軍夫婦,而發現意圖暴露的三位尚書也不再偽裝,飛快撤離冷將軍夫婦身邊,鑽到禁軍士兵隊伍中尋求庇護。

    冷將軍此時方才明白,這些人,並非是真心請他回宮,而是早就存了殺心。

    聽到緊張之時,溫彧用力吞了口口水:“陸伯,當時你不也帶了三百人嗎?難道這三百人打不過禁軍二百人?”

    “冷家軍是虎狼之師,沙場上以一敵十的戰績又不是沒有過,何懼他區區二百人的北衙禁軍?”老陸頭冷哼一聲,表情愈發憤怒,“要不是他們滿腹算計暗中使詐,我冷家軍根本不會是這個下場!”

    離開主力隊伍前,陸柏風特地帶了三百人以防萬一,可他萬萬沒想到,埋伏在半路的禁軍並非二百,而是……

    兩萬。

    陸柏風至今仍無法忘記當時的場景,埋伏在平原四周的兩萬禁軍如浪潮一般出現在眼前時,他一度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他們是戍守邊陲的榮耀之師啊,是大唐北陲的一道堅固屏障,曾經抵禦外敵、懲凶平叛,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怎麽可能突然之間成為被北衙禁軍擊殺的對象?

    一定,一定是有什麽弄錯了。

    或者,一切都是場根本不存在的噩夢。

    “冷橋,你擁兵自重藐視朝廷,不顧聖意屠殺覲見的回紇貴族,你可知罪?”方才還一副老朋友麵孔的兵部尚書橫眉怒目,高聲質問。

    冷將軍驚訝得無以複加,待到慢慢平靜下來,他才想到陸柏風等人之前對他的諸多勸阻。

    伴君如伴虎啊……

    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縱然是好的,可是功高蓋主時,那些稱讚,那些信任,就變得不再單純了。

    然而冷將軍明白這些時已經悔之晚矣。

    兩萬禁軍的重圍之下,三百名冷家軍顯得如此渺小,勢單力孤。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本還未到預算日子的楚夫人似有早產征兆,且來動十分快,及至北衙禁軍包圍上來時,馬背已經被羊水浸濕。

    幾個大男人都沒接生經驗,看著楚夫人腹痛一陣猛過一陣,布滿豆大汗珠的臉上蒼白如紙,一個個手足無措,慌亂中更添絕望。

    這生路,如何才能從天而降?

    “當時啊,我甚至做好了打算拚死一戰,隻是覺著冷將軍就這麽被潑了一身髒水後含冤而死太過窩囊。就在這時,那個一直不怎麽說話的大理寺卿左安站了出來——之前我們都覺得,要是禁軍有什麽陰謀,那肯定是這個老家夥暗中搞鬼,沒想到是我們小人之心了。”老陸頭抹了把臉,深吸口氣,“左卿見楚夫人就要生產,忽然站出來阻攔那三個尚書,非說就算冷將軍有罪但禍不及妻子,應該讓楚夫人找個地方先把孩子生下來。”

    大理寺卿的品級雖比六部尚書要低,但是左安是朝中老臣,更是忠臣世家出身,他的話,便是那三位尚書也要讓步三分。

    最終,重圍之中左安為冷將軍夫婦和三百名冷家軍士兵,爭取到了一點點時間。

    也是一點點的希望。

    女子生產自然不可有無關男人圍觀,左安頂著三位尚書的不滿讓冷家軍士兵在附近草叢中草草搭了個小窩棚,又通過了陸柏風等十餘人的請求,允許他們在窩棚外保護。

    楚夫人被抱進窩棚後,陸柏風等幾位心腹開始琢磨脫困的事,可是麵對重兵圍堵,就算他們是身經百戰的老戰士也無計可施。

    “可是就在楚夫人經曆過兩個時辰的折騰把你生下來時,我們的兄弟還是趕來了——先前被我們認為是惡人的左卿,居然冒著掉腦袋的風險,暗地裏收買了一名禁軍士兵,在楚夫人生產期間跑去給幾裏地外的冷家軍通風報信。”

    問詢匆匆趕來的冷家軍馬上與那兩萬禁軍短兵相接,一場血腥的自相殘殺就此拉開序幕。

    “和北衙禁軍的廝殺持續了整整兩天兩夜,每每我們就要獲勝時,又會有源源不斷的禁軍士兵前來增員,敵人的數量從兩萬變成五萬,十萬……到最後一天夜裏,一起經曆過生死沙場的兄弟們,就隻剩下四千人不到。當時冷將軍有傷在身難以行動,楚夫人誕下你之後也因過於虛弱隻能靜臥,所以他們做的最後一個決定,就是讓我們想辦法逃走。帶著你,一起逃走。”

    話到此處,老陸頭停了少頃。他又忍不住伸出手,粗糲手指輕輕摩挲蘭澈臉蛋。

    十七年,當年由冷將軍親手抱出草棚的嬰兒,如今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陸柏風腦子裏還深深刻印著冷將軍一邊笑一邊流淚,說“我有女兒了”的場景,還記得,當時那隻比手掌大一點點的小女嬰,哭聲是如何地響亮。

    “陸伯……”看到老陸頭抹了抹眼角,蘭澈忽然控製不住眼淚,用力抱住十多年前守護了自己的男人。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能活著,是怎樣的奇跡。

    同時蘭澈也意識到,她的身上背負著的,是數萬冷家軍的冤魂,和一場遲來十七年的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