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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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幹枯的手抓在方媛那半片屍體的大腿上,筋骨凸顯滿是皺紋如枯枝一般的手指和那白皙細膩充滿了生機的皮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老頭直勾勾地看著手裏這片大腿,露出餓了十天的人看著雞腿的表情。

    老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仿佛在醞釀情緒一樣,然後他猛然睜眼,嘬唇一吸。

    噗的一聲,無數血沫血流從大腿的截斷處噴湧而出,在半空中就匯聚成一股細細的血流朝著老頭的嘴中匯聚而去。

    不過一兩息的時間,女劍客的大腿就像是火爐上的菜葉一樣飛速地枯萎下去,然後變成了一截像是木材枯枝一樣的東西。

    “嘿嘿,不錯,這女孩修為差點,但這血的味道可不差,有點茉莉的清香,回口又還帶點甘甜,難得難得。”

    老頭打了個飽嗝,麵帶笑容,好像吃了一頓滿意的宵夜一樣容光煥發,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不少。

    他又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三人,說:“我說,你們怎麽不跑啊?

    就算有一個受傷跑不快,不也還有三個沒受傷的麽?

    分著朝三個方向跑,老頭我也不一定能追的上啊。”

    “你你這妖人,居居然敢以人為食。

    簡直。

    簡直是畜生也不如。”

    呂寧捂著胸口,半跪在地。

    他的胸口還在不停的滲血,臉色本來是慘白得嚇人的,但過度的激憤又讓上麵浮現出一片不正常的嫣紅。

    西望在旁邊扶著他,看著那老頭也還是滿臉的憤怒,隻是這個有些木訥的大個子說不出什麽話來。

    “前輩……”一旁的蕭壯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眼神亂晃,既不敢正麵去看這個幹巴巴的老頭,也不敢把眼神落在地上那枯枝一樣的大腿上,那在半刻之前還是他夢寐以求的事物。

    “我們就是幾個過路的散修……前輩行行好,放我們一條生路,今天事情我們誰都不會提!”

    老頭和善地笑了,拿刀慢慢刮自己的掌心,謔謔作響,並沒有理會蕭壯的哀求,而是看向了不遠處的張宏正,問:“你呢,小家夥,你為什麽不逃?”

    “厄”張宏正嘴角抽了抽。

    “當然是因為前輩實力太強,我們逃也逃不了。”

    “哈哈。

    有眼光,有眼光!”

    老頭笑得更開心了,還忍不住鼓了鼓掌,得意地擺了擺身子,就像得了稱讚的小孩一樣。

    “小家夥,就衝你這眼光,我就有些舍不得殺你呢。

    要不然這樣,你過來拜我為師,爺爺來教你這喝人血的功夫。”

    張宏正暗暗翻了個白眼,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呂寧傷了,逃不了,西望要護著他,不願逃,蕭壯色厲而內荏,可能連逃的勇氣都沒有。

    剛才那劈開方媛的一刀,尤其是還有隔空劈傷呂寧的一刀,都將這老頭驚人的武道修為展露無遺。

    這是已經踏入了借物傳勁,武道圓通如意的化勁之境,在散修中來說這已是極為少見的頂尖高手,甚至一些世家的修行者也不見得能有這老頭這樣的修為。

    認真來說,張宏正覺得自己倒是最有希望逃掉的那個。

    隻是一旦他動,這老頭肯定率先上來追殺他,他覺得自己真能在這漆黑陌生的荒野裏逃掉的可能性最多隻有三成,這把握太小,還不如留下來看看機會。

    他知道肯定還是有機會。

    呂寧他們修為也許不是太高,但是能在散修圈子裏混這麽久,活這麽久,可不是隻靠運氣就行的。

    “喵~!”

    肥貓在那邊聞了聞方媛的屍體,大概不明白這個剛才還和自己捉迷藏的人怎麽就成這樣了,然後抬起頭來,傻愣傻愣地看著篝火邊的老頭。

    “看你這肥球模樣。

    是想吃肉了麽?”

    老頭看著肥貓,就像在自家門口逗弄鄰居的寵物一樣,隨手從幹枯的大腿上撕下一片來丟過去。

    “哈哈哈哈,沒關係今天的肉多,爺爺我請客!”

    肥貓聞了聞幹得像是一片木屑的肉片,沒有去吃,反而走開幾步。

    “你這孽畜,糟蹋糧食!”

    老頭突然暴怒,抽起旁邊的刀反手一撩,如同擊傷呂寧一樣的一蓬砂石呼嘯電射而去。

    肥貓顯然要比呂寧靈活許多,一個翻身就閃過了這道攻擊,砂石打在後麵的樹幹上發出碰碰悶響,木屑紛飛。

    肥貓似乎被嚇到了,嗷嗚嗷嗚地哀叫著跑進了樹林裏不見了。

    “你你。

    那些在這裏失蹤的散修,原來都是被你殺了?”

    呂寧恨聲問道,他臉上的嫣紅已經褪了下去,現在隻剩一片慘白。

    “你這瘋子,居然殺了那麽多人?

    還以人血為食。

    不管南宮家還是唐家,還有蜀山劍俠,知曉了你這樣的妖邪一定會來將你誅殺”不等呂寧說下去,旁邊的蕭壯先衝過來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後將他拉住擋在了身後,轉過來對著老頭連聲哀求:“前輩見諒,前輩見諒我大哥這是傷得重了才胡亂說話,隻要前輩放過我們,我們絕不會將前輩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如果前輩喜歡喝人血,我們還可以每隔一段時日帶人過來送給前輩,總比前輩自己在這荒山野嶺守株待兔強啊。

    前輩是不知道,就是因為這裏經常有人失蹤,都沒什麽人敢走這條路了。

    我們幾個人再出事,以後就真沒人敢來了。

    但前輩隻要放過我們,之後便會有人被我們不斷源源地帶來了”“哎,好法子。”

    老頭眼睛一亮,手一拍大腿。

    “但你就這樣說說,我怎的知道你們出去之後一定會給我帶人來?

    不會去告發我?”

    “我們可以發誓!”

    蕭壯連忙伸手三指舉天,對著夜空雲層中隱約可見的歸墟之月。

    “我們用三神之名發誓,一定不會告發前輩,一定會給前輩帶人來這裏讓前輩吃~!”

    “三神誓啊。”

    老頭也抬頭看向了懸掛在天空的歸墟,若有所思。

    今天是十四,歸墟之月略缺了一絲,顯得不夠圓滿,但還是靜靜地掛在中天,將自己的光芒灑向下方的世界。

    這塊看著和大日相對的巨大天體,是從妖獸橫行的洪荒時代中開創了聖武紀元的三神以莫大的法力硬生生從大地上剝離一部分然後捏合在一起生造出來的,時曆三千多年依然高懸於萬裏高空上,讓所有人一抬頭就能感受到上古時代三位大修行者的威嚴,還有綿延至今的福澤。

    和城鎮中的三神廟,還有每家每戶中都有的三神塑像相比,這才是所有修行者的信仰具現,但凡是修行者,還有著對修行之道的基本敬畏和憧憬,就不敢胡亂對著歸墟之月胡亂發誓。

    “嗯?”

    沉思中的老頭忽然怔了一下,一雙眼睛一眯,好像發現了什麽異常。

    “前輩,不好了!”

    張宏正忽然叫了起來。

    “怎麽不好了?”

    老頭一瞪眼。

    “我知道前輩你喝人血是為了什麽!”

    張宏正拍著大腿,表情一驚一乍。

    “哦,為什麽?”

    老頭的眼睛又眯了起來。

    “前輩是不是用喝人血來練功?

    我忽然想起來了。

    以前也是有人和我說過喝人血的修行之法的!”

    “什麽?

    真的?”

    老頭的眼睛一下瞪得鬥大。

    “沒錯,那個人說,人血確實是極好的滋補食材,用來滋補身體對於人仙武道進境極大!但這個人說,這種修行之法也有極大的弊端!”

    老頭的表情顯得有些緊張,問:“什麽弊端?”

    “人血裏有毒。”

    張宏正一臉正經認真,凝重無比。

    “普通修士吸收天地五行元氣,是自己淬煉了,再藏於體內。

    吃妖獸肉,也得經過處理才無毒無害。

    但人修行會偏向某一係,喝人血雖然滋補,但其實五行有別,其中的元氣潛伏在五髒之中,長此以往必然五行失調,必然就是要中毒的。

    前輩,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現在常常會覺得心浮氣躁,有時暴躁易怒,有又會患得患失神不守舍是吧?

    這就是血毒入腦的征兆了!”

    “嗯?

    血毒入腦?”

    老頭的表情陰晴不定,眉頭皺得幾乎要把兩道眉毛連成一條。

    “這些你是聽誰說的?”

    張宏正向一旁踱了兩步,小心翼翼:“前輩,其實我小時候也遇到過另一位像你一樣喝人血的前輩。

    當時他人毒發作,半瘋半癲屎尿失禁,趴在路邊吃草,是我把他撿回家,給他送終的。

    他那時候就收我做弟子,還教給我很多道理——”“另一個?”

    老頭想了想。

    “他是不是姓田?”

    “對,是姓田。”

    張宏正點頭。

    “那他是不是個禿頭,身形有些肥胖?”

    張宏正一拍手:“對啊,原來前輩你認識他?”

    老頭的眼睛又眯了起來:“嗬嗬,那是不是臉上有塊紅印,左手有六個指頭?”

    “對!我記得清清楚楚!”

    張宏正睜大眼睛抬起左手,“就這隻手,六指兒!”

    老頭站起身,原本嚴肅凝重的表情忽然一變,微微冷笑:“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把你這滿口謊話想要搞鬼的小娃娃給宰了?”

    言出即刀動。

    老頭的一抹雪亮刀光如黑暗中的雷霆閃電,飛射而出直取張宏正的腦袋。

    張宏正卻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一刀一樣,後退矮身朝旁翻滾,在千鈞一發之際堪堪躲過這奪命的一刀,同時大叫:“編不下去啦!動手!”

    火光乍現!不知道什麽時候,之前還跪坐在地的呂寧麵前漂浮起了一張符紙,隻是被蕭壯的身影擋住了。

    也就在張宏正這一躲一叫中,符紙上一片暗紅色一閃即逝,整張符紙化為一團火焰,隨即急速膨脹成一個頭生翎羽、背生雙翼的火焰人,這個火人眨眼間就飛出了十多丈的距離撞在了老頭的身子上。

    轟然巨響,狂暴而炙熱的的氣流橫掃周圍一丈之地,老頭斬出去的刀也脫手飛出,貼著張宏正的耳朵插在地上,隻剩刀柄。

    老頭在爆炸中被轟出十幾步遠,渾身著火地在地上亂滾。

    可他再怎麽滾身上的火焰也沒熄滅,火焰化作遊蛇一般的火流在他身上不斷遊走,燒得劈啪作響,隨著老頭的翻滾把一大片草地一同點燃。

    皮肉的焦臭味傳來,老頭終於抵擋不住,發出的淒厲慘叫聲在夜空中傳出老遠。

    一身橫肉的蕭壯看到這個機會,立即飛身而起,抓起了原本丟在地上的雙鐧朝著老頭撲去。

    “別過去~!”

    呂寧大喊,隻可惜剛剛發出這一道符的他已經力竭,這一喊已經沙啞破聲,蕭壯沒聽見。

    被烈火焚身的老頭一直在慘叫,火焰一直包裹著他的頭顱五官,應該是看不到什麽東西的,但他好像依然能感覺到撲來的蕭壯,他猛地用掌在地上一拍,正衝跑過去的蕭壯好像被人在腳底猛擊了一下一樣飛了起來,紮手紮腳地撲向老頭,老頭似乎隻是憑著感覺隨手一擊,蕭壯的腦袋就像鞭炮一樣炸得四散零落,無頭的軀體順著慣性衝到另一邊的草地上,就像被剪掉了腦袋的青蛙一樣,手腳還在胡亂撲騰。

    老頭沒有就此住手,他似乎真的是看不見了,一邊慘叫一邊隨手抓起身邊的泥土泥沙就朝四周亂甩,布滿了內勁的砂石如同密集如雨的強弓勁弩一樣打得周圍的樹木枝丫折斷,木屑紛飛。

    原本要拿著一張符咒出來要攻向他的西望連忙拉住呂寧朝後閃躲。

    “走!”

    張宏正爬起來,順手拔了出老頭的刀,衝上前去和西望一起左右扶住呂寧朝遠處樹林裏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