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餌已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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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永魁在床上不停地咳嗽,潤玉做嘴的檀木杆煙槍被扔在地上,茶水灑失了床單,一個女婢跪在床尾瑟瑟發抖。

    剛才一不小心,她給主子喂茶的時候,把主子嗆到了。可是主子不停地大喘氣,這茶能喝好麽。

    “去,找打行的過來,把這群人全給我亂棍打走,死了算我們的。”範永魁對老管家吼道。

    “好的,大爺!”老管家躬身一禮,跟著掏出一封信函道:“三爺那邊今天回函了,您看一眼。”

    “喔,三弟回信了,這麽快。”範永魁趕忙翻身坐起,對於他三弟範永鬥,他內心還是很欽佩的。

    若不是當年他三弟堅定地站在後金一邊,族裏的生意怎麽可能做的如此紅火,隻要有貨運到,那幫東虜人的銀子就跟白撿似的。

    拿著三弟的信函,範永魁仔細看了起來,嘴角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後他道:“別叫打行了,太不入流了,把我珍藏的那幅唐伯虎真跡取出來,我們去拜訪同知老爺!”

    *

    太原府同知馮敬舒的宅子。

    範永魁在椅中虛坐了半個身子,臉上露出恭敬地微笑。

    馮敬舒放下手中唐伯虎的百鳥圖,嘖嘖稱歎,“真的是飄逸不凡,讓人神往啊。”跟著,他又把玩了盒子裏裝著的另一件尺許長的玉如意道:“按說你族中有一子侄才學不俗,也有舉人功名,崞縣曆經戰亂幾如空城,以舉人身份任此縣令也無不可。隻是朝廷早已派下知縣,這還未上任便把他換下,事有不妥啊!”

    範永魁到是不知道朝廷早派了人去崞縣當知縣,想了想,變通地道:“聽聞崞縣的縣丞也是空缺,以舉人之身,任一縣之縣丞,似乎更是妥貼!”

    馮敬舒笑了笑,沒有說話,範永魁自也不好多話,沉默良久,馮敬舒忽然道:“聽聞崞縣突然竄出了個四通商行,似乎與蒲州的張氏有所聯係,你們與張氏一慣交好,可知其中曲直?”

    一慣交好個屁嘞!

    範永魁心中暗罵,不就是暗諷範家以前的那點事麽。見馮同知已然猜到了範氏運作崞縣官吏的目的,範永魁也不再藏著掖著,便把最近發生的事簡單的述說了一下。

    “哦,還有這般操作?”馮敬舒奇道:“隻收取五兩銀子一車的護衛鏢資,便能尋得能人護衛車隊安全?”

    範永魁道:“不可能的,此舉不過是該行無奈之下,嘩眾取寵的手段罷了。一千輛的車隊,至少需要五百人護衛,才勉強可保車隊安危。而幾千兩的鏢資,根本不足以募得五百堪用壯士,單單備些器甲都不夠的。”

    “如此不就變成孩童千金過鬧市了麽,”馮敬舒笑了笑,忽地神色一動道:“那以你的經驗判斷,四通商行此番可以收攏到多少物資?”

    範永魁想了想,輕笑道:“如今是寒冬臘月,非是貨物充足的旺季,想來能有個百來車已經很不錯了。”

    馮敬舒眸光一閃,道:“如此我與你打個商量,可好?”

    “老大人請說!”範永魁道。

    “今日回去,你便召集與你相熟的各商號,讓他們把鋪中貨物拉去四通商行,隨同他的車隊一起販與關外。由太原進大同,必然要途經雁門關,介時我讓守關參將把這批貨物攔下不允通行。經此一事,四通商行的信譽掃地,以後也難有商戶再會與他們合作,豈不甚好?”

    範永魁一聽,內心更是震驚,都說讀書人滿肚子主意,還真的是妙啊。

    隻是他所圖為何呢?

    仿佛是瞧出了他的擔心,馮敬舒輕笑道:“你打壓了四通商行的勢頭,而府衙這邊嘛……嗬,販運之貨應該多是違禁之物吧,一個無有根基的商號,收了也就隻能是收了!”

    範永魁頓時釋然,馮同知這是要沒收這批貨啊,即時再轉手賣還給各商號,銀錢不就到手了麽。

    果真是一箭雙雕!

    範永魁頓時站起身,發自內心地恭敬一禮道:“多謝大人指教!”

    “嗬嗬,份內事,不當謝!”

    馮敬舒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輕呡一口。

    隻等範永魁拜謝離開,馮敬舒這才冷聲一呲,“哼,商人!”

    跟著又道:“備轎,去知府署衙!”

    ……

    一盞茶後,馮敬舒見得秦知府,躬身拜道:“府尊大人,絕佳的誘餌已經尋得,不日便可收網!”

    *

    太原府,四通商行駐地。

    商行的招牌已經掛了上去,一個門臉很小,但走進去內裏極寬,寬敞到可以承載大幾百輛馬車同時駐紮的院子。

    方景楠與張守仁一臉竊喜地躲在一旁的小屋內,從窗戶的縫隙朝外打量,一輛接一輛駛入小院的馬車,以及馬車上沉沉的貨物。

    “嘿,你這法子可真是得力。”張守仁一臉讚賞地道。

    方景楠謙虛地笑了笑,“我隻是覺著,以後我們是指著高載重賺銀子,不差這點護衛的本耗,又能震動一下張家口八大商號的固定局麵挺好的。沒料想,竟是有這麽多人願意一同闖闖。”

    張守仁道:“截止當下,我們自己商號收了兩百車商貨,另外要隨行我們一同出關的有幾十家大小商號,約有四百車,貨銀也提前付過了。”

    “我們還有多少銀子?”

    張守仁咧嘴一笑:“這次連總賬給的一萬多兩銀子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唔,如果你還要收貨的話,我這邊還有些老族長給的銀子。”

    “打住,別提他。”方景楠一想到張誠言那挖出的二十四萬兩藏銀,心就在滴血,想了想,他道:“第一次出關,六百輛車已經不少了,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先就這麽多吧。”

    張守仁點頭道:“成嘞,我們啥時候出發?這麽多車貨存在這,我總是不安心。”

    嗯,方景楠忽地一笑道:“不急,等我弄清楚一件事後再看怎麽走。”

    “弄清楚什麽事?”

    方景楠古怪一笑道:“你不覺得,這貨收得也太輕易了麽?其它商號經營多年,都不可能如此快的收集到這麽多貨物,咱們這次的陽謀就算再有力,怕是也不會這麽容易。其中若無貓膩,我是不信的。”

    張守仁一楞,羞愧道:“唉,許久沒有經曆這等場麵,一時間老叔都被這順利衝昏了頭腦,還是你夠清醒。”頓了頓問道:“這事怎麽弄清楚?”

    方景楠嘿嘿一笑道:“錦衣衛的處事邏輯呀!若覺得奇怪,請人來問一問就好了嘛。”

    *

    夜半,天黑風高。

    仲老三舒服地躺在溫熱的炕上,要說這四通商行的條件還真是不錯,自己帶著四十多輛車入隊,那些車把式需要擠在大通鋪裏,而他做為車隊的頭領,則可以睡獨立的單間,甚至,還有熱水可以泡澡。

    仲老三琢磨著,趕明要是還沒出發的話,就去窯裏尋個鴇姐操一下,這趟出關據說會深入蒙古,沒幾個月別想回來,年節都要在路上過了。

    要說這四通商行也真是個很奇怪的商號,聽說與之前光風無比的蒲州張氏還有點關係,但先不論這些,就說這個先付貨銀,然後再請鏢局護衛車隊一同行商關外的做法,根本就是送錢。

    出了事四通商行賠銀子,若沒出事,賺了錢歸到各商號,隻需支付區區一車五兩銀子的鏢資,重點這錢還是事成之後支付。

    入夥的這些商號,除了車把式這些人的安危外,沒有其它任何風險。

    若連這點風險都不敢冒,那也別做買賣了,老老實實看天吃飯,種地去吧。

    可一開始,東家還真就沒敢參與。

    不因別的,畢竟這是四通商行第一次獨辟蹊徑的法子,成不成還得兩說呢。

    萬一失敗,這邊又得罪了範家,來年範家要不收商貨,或者把商貨的價錢壓低一些,那不是自尋煩惱麽。

    嘿,可奇怪的是,範家請東家去吃了趟飯,回來後卻是盡起倉庫裏的存貨,組了這四十多車入了夥。自己熬了多年才熬到二掌櫃的位置,東家沒交待原因,自然是不能問的。

    正所謂富貴險中求,這趟若是成了,五千多兩的回報,自己怎麽也能分得個百兩銀子吧。

    一百兩呐,等到北邊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帶著妻子老小,去南邊投靠二舅也能活呀。

    仲老三暗自拜著各路神仙,這趟買賣可千萬得要順利呀。

    吱吖一聲輕響,屋門好似被人推開了。

    “誰哩?”

    仲老三睜開眼,轉身朝門口看去。

    暗淡的燭火之下,是一個粗壯精悍的漢子,一雙眼睛尤如牛眼般大。

    牛有德輕聲一笑:“仲掌櫃麽?我家長官請你過去聊幾句!”

    出得門外,牛有德看到,行鋒也從另一個房間出來,手上也押著一個掌櫃,然後是李秀素,方笑,傳鷹,一共五個人。

    *

    方景楠坐在廳中,一邊喝著茶,一邊等待審問的結果。

    以前他不常喝茶,最近喝多了,方景楠覺得諸事繁雜的時候,喝一口熱茶,靜上一靜,還蠻有用的。

    “唔,還有煙草,事後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嘛!”

    有時候方景楠覺得,自己算是曆練出來了不少,麵對這花了萬兩白銀的重要買賣,還有心情琢磨抽煙的事情。

    “報告長官,情況弄清楚了。”牛有德進來道。

    “說吧,怎麽回事?”方景楠放下茶杯,沉著地聽著。

    “是範家在背後搞鬼,”牛有德道:“有好幾家商號都是與範氏合作了許多年的夥伴,他們是受範家的指派來入夥的。”

    “嘿,”方景楠歎了一聲道:“我就說嘛,範氏一點動靜都沒有,挺奇怪的。他們的後手是什麽?是打算在路上時,來個窩裏反嗎?”

    牛有德道:“應該不是的。入夥進車隊的都是正經的車把式,並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暴徒,想亂都亂不起來。”

    “喔,”方景楠奇道:“那他們把人派入到我們車隊裏來,是要幹嘛?”

    這個問題牛有德沒有回答,不過方景楠隻是自言自語,也沒指望他來回答。

    想了想,方景楠訝然道:“他們不會是想來搶我們的車隊吧?”

    方景楠失笑道:“先把貨送來,換了我們的銀子走,然後再派人在路上把貨給劫回去?呃,他們不會這麽天真吧?大明腹地有這麽好搶的?”

    “唔,不管這許多了,先回崞縣再說。”方景楠沉呤片刻,吩咐道:“行鋒,明天你回一趟崞縣,讓麻武候、察特,還有震北鏢局的吳水井他們過來,接應一下我們。”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