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相信氣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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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小,一旁的方景楠聽見了,銀花也聽見了,不遠的鎮撫官們肯定也都能聽見。

    這明顯是在透露機密的對話,鎮撫官沒出來阻止,顯然,也是希望給冷笠的頭兒一個解釋,不多生事非地把事情辦了。

    搞死冷笠,給其它堡的軍頭一個說法,日子繼續。

    這就是世道的常態!

    方景楠心下一歎,他早就知道,每個王朝末年百姓都很淒慘,遠的不說,滿清入關後的大屠殺揚州十日不封刀,還有所謂的留頭不留發;再後麵的鬼子入侵,華夏子孫死了三千萬。

    可知道歸知道,事情沒落在自己身上時,那都是個數字。

    而冷笠的事就在眼前,找人討要被欠的錢,卻反被人打成重傷,好吧,惹不起那這錢不要了行不?打也白挨了就當買個教訓行不?

    不行。誰讓你蹦到我麵前礙眼了,我要你死,砍頭才算完。

    欺負人,也就是這樣了吧?

    方景楠前世不過一普通學生,哪能做到鐵石心腸,內心有股邪火直冒,可是又不敢發,手無縛雞之力,還身無分文就是他的現狀。

    難道跑上去談人權?

    方景楠沒法不再一次想著:老天爺,要不換個人來?

    孟鐵柱已經蔫了,李總旗的話在這個時代就是道理,大家都是以此生存的。鎮撫官見此,朝身後揮了揮手,便有兩個漢子翻身下馬,朝安民墩走去。

    “不行,不能帶走笠哥!”

    哪知就在這會,銀花突然衝了出來,兩隻粗大的雙手直直攔在眾人身前。

    “你又是誰?”見一女人也敢攔道,鎮撫官臉色頓時冷了下來。

    李穀年身為總旗,管著臨近四座火路墩,陳銀花他是認識的,連忙上前道:“王鎮撫,此女是隔壁陳家村陳有富的大女兒。”

    陳有富的名字,方圓幾十裏的人都知道,王鎮撫態度好了一些,淡淡地道:“這是我們堡裏的事,你有什麽理由攔著?”

    這一問,陳銀花蒙了,她能有什麽理由呀,事實上她連剛才是什麽情況都沒搞太明白,她隻是見自己喜歡的漢子孟鐵柱突然泄了氣,心有不平,這才挺身而出。

    但陳銀花小心思還是有一些的,隻見她一個後退,讓出了身後的方景楠,“楠哥,您是有本事的,您來告訴他們哪裏不對!”

    毫無準備的就被人推到前台,方景楠楞了一下。

    “你他娘又是誰?”王鎮撫卻是吼了起來,“怎麽地就這麽邪氣呢。”

    依往常來說很簡單的一個事,過來拿人,帶走,上刑打死,然後傳告同撩。

    今兒卻一波波不順。

    “在下方景楠,南洋海外遊子,現暫居陳家村。”方景楠作了個揖。

    “別跟我裝讀書人,”王鎮撫仿佛看穿了他的小把戲,讀書人在任何時候都有著崇高地位,忽地,他又像是想起什麽般,朝方景楠道:“你就是前月,幫著陳家村治好了鼠疫的那個方景楠?”

    “正是在下。”

    明朝末年鼠疫橫行,基本上每年都會爆發,尤其是去年後金兵進來殺了很多人,屍首丟的滿地都是,鼠疫鬧的更是厲害。

    但千萬不要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很早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需要把生病的人隔離,不然會被傳染。

    陳有富當時就是這麽做的,所有生病的都被他強勢關起,生死由天。

    就是這個時候,剛來這沒多久,但很快就要餓死的方景楠路過了陳家村,正準備擺碗要飯呢,就被陳有富叫人抓了起來。這種小乞丐管你有病沒病,直接丟進去關了再說。

    方景楠差點嚇尿了,直說自己沒病,但這會兒就是有殺錯不放過,哪管其它。方景楠沒辦法,又隻好大喊說自己有辦法能治。

    能治鼠疫?

    那又不同了,陳友富放開了他,尋問醫治的方法。

    可方景楠哪裏會治,連中藥的名字他就隻知道個田七和山藥,再加個枸杞。多幾個,都是難為人。

    藥方不會開,那還能怎麽治?

    西方叫:依靠免疫力!

    東方叫:多喝白開水!

    其實指向都一樣,就是自己扛著。熬過去,你就能活。但方景楠肯定不能這麽說,多少總得做點什麽吧。

    於是,在方景楠的指揮下,這幫生病的村民被單獨隔離起來,避免了交叉感染;開了窗通了風,不再是悶的死死的;最後勤洗澡,喝燒開了的開水。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等著!

    這些舉措,陳有富看在眼裏,感覺就是,這不啥也沒幹嗎?

    就這樣能管用?

    如果說,但凡方景楠多知道點中藥知識,隨便開一副吃不死人但又不是田七枸杞這種世人皆知的藥方出來,都能裝成隱世神醫,蒙混過關。

    可惜他不知道!

    那怎麽辦?

    有那種什麽都不用會,又可以裝過去的身份嗎?

    答案是……

    有的!

    那就是……神棍!

    於是,方景楠神神秘秘地衝陳老爺輕輕一笑,清世獨立地姿態問道:“你相信氣運嗎?”

    “啥?什麽鬼?”

    “如果村民的病不好,你就會把我當做騙子,哢嚓了,對麽?”

    “沒錯!”

    “所以村民的病一定會好,盡管我什麽都沒有做。因為我是有大氣運之人!”

    最後村民的病好了麽?

    當然不可能全都好,還是死了十幾個沒扛過去的。鼠疫的死亡率很高,三成左右,但以當時的群集隔離法,基本上九死一生。被隔離也就意為著死定了,隻是別再感染好人就行。

    所以方景楠自然算成功了,在陳有富的傳播下,又把方法轉告了軍堡之中,軍堡地窄人多,得了鼠疫更是災難。

    雖說還是死了不少人,但至少比往年好了很多,方景楠的名字,便也在一些軍堡裏傳了開來。

    王鎮撫見得是他,態度又好了幾分,領著眾騎跨下馬來,相互打完招呼後,拱手問道:“敢問景楠兄與冷笠是何關係?”

    天地君親師。

    有血緣的同宗和師生同學,是這個時代很鐵的關係,再下一層就是老鄉,畢竟這時代出遠門的人很少,見著一個就很親切。

    “我與阿笠不過幾麵之緣。”方景楠道。

    “喔,那這對先生便算是閑事了,奉勸一句,還是別管了。”

    王鎮撫知道方景楠是外地人,和冷笠這都搭不上邊,這麽問,其實就是在給他臉麵送個台階下。

    哪知方景楠根本不懂這些,接著自己的話又道:“是閑事不假,但我與鐵柱哥相交甚歡,這邊也早聽得千戶大人威名,有心結交,所以我想,此事也不用非要了性命不可。”

    “喔,此話怎講?”

    “千戶大人想要的,無非是震懾其它軍戶,避免聚眾討餉。既然起因是錢的事,那就仍用錢來解決即可。”方景楠接著道:“砍了冷笠也落不著實惠,還不如罰他一筆肉痛的銀子,其它軍丁看了如此懲罰,哪裏還敢多言。”

    王鎮撫心道這是要用白銀開道了呀,開心道:“到也是個好辦法,隻是,罰多少銀子為好呢?”

    方景楠想了想道:“既然冷笠是去討要半年糧餉,那便以此為準,可好?”

    “可以,”王鎮撫道:“守堡兵丁,糧餉一石,例銀一兩,半年便是糧六石銀六兩。”

    方景楠點頭道:“行,我替阿笠兄弟答應了。”

    以方景楠想來,錢沒了可以再賺,命可是一條,怎麽說也不算虧。

    交易談完,王鎮撫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眯眼一笑道:“不是我不相信方兄,隻是咱們這空口無憑的,萬一冷笠傷好了不認這事,或者拔腿跑了,那怎麽辦?”

    “那您是……非要帶走他才行了?”方景楠忍住氣,雙手負在身後,挺拔起身子,仰著頭,以如此超凡的姿態,表示著不滿。

    他很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幹出點啥不理智的事出來,殺人不過頭落地,忍無可忍的時候……

    “哪能呢,”王鎮撫看出他生氣,卻不緊張,仍嘻笑著道:“冷笠傷重,帶過去若是死了不是憑添麻煩,我的意思是,要不先交點訂金?”

    方景楠實在不想再與他糾纏下去,斷然道:“銀花,身上有銀子麽?”

    銀花摸了摸,沒有帶錢,因為村裏都沒花錢的地兒,於是她一咬牙,把她手腕上一個銀鐲子擼了下來,這是她母親送的,約有一兩重。

    王鎮撫收了銀鐲,也沒再囉嗦,道了聲‘敬候佳音’,領著眾騎打馬而去。

    塵土飛揚,驃騎煌煌,方景楠從後麵看去,還真有股威逼的氣勢。

    轉過頭來,隻見鐵柱一臉頹然,蹲在道邊不停地歎氣,方景楠安慰他道:“別惱了,鐵柱哥,這事是有點憋屈,不像男子漢所為,但至少阿笠的小命保住了。”

    孟鐵柱抬首看了過來,眼中仍是絕望,“受點欺負算個甚,早就習慣了,可那些銀糧,就算不吃不喝,墩裏的兄弟也湊不上啊!”

    原來他擔心的是這個。

    方景楠知道這年月軍戶們過的很慘,經常需要挖野菜扒樹皮扛過寒冬。糧六石銀六兩,他感覺也不多,卻不想,這些銀糧對軍戶們意為著什麽。

    見孟鐵柱這尤如死灰的臉,方景楠知道,自己這事辦的不咋滴,歎氣道:“鐵柱哥,剛才是小弟孟浪了,不應該替你們拿這主意。”

    孟鐵柱扶著他道:“這是哪的話,若不是你機智,阿笠的命現在就沒了。怪隻怪孟大哥沒用,自己的手下都護不住。”

    方景楠安慰他道:“沒怪小弟就成,至於說銀糧的事,我來想辦法。”說完悄悄瞅了銀花一眼,見她也是連連點頭。

    “啊!這,這……”

    這銀錢不是小數,孟鐵柱拿了心虛,但又不敢拒絕,隻見他突然一個起身,然後便重重地跪了下去,朝方景楠拜道:“我替阿笠感謝您救命之恩。”

    “趕緊別,”方景楠嚇了一跳,連忙避開道:“這年頭兵荒馬亂的,指不定哪天誰幫誰呢。”

    “對了,”方景楠又道:“我說個假設哈,剛才王鎮撫他們若是硬要抓人的話,我們墩的兄弟擋的住麽?”

    孟鐵柱一楞,眼中露出一絲羞愧,“我們小旗加我六人,缺編四人,而且除了阿笠和我,他們幾個都是種種地,架都沒打過。”

    “明白了,”方景楠笑了笑道:“沒事,我就是看他們剛才那麽蠻不講理,心想著,這年頭沒點武力可不成。”

    孟鐵柱眸光一閃道:“咦,你是想練武嗎?不過光會騎馬可不成,還得把弓箭和刀盾學起來。”

    “不不不,”方景楠果斷地搖頭道:“我這人啥都好,就是從小吃苦少,這種苦恐怕我吃不住。”

    “那你是……”

    方景楠眨巴下眼,笑道:“得找機會讓你們多練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