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平凡中的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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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八年,五月二十四日。

    後金大軍從鐵山堡一路往南,尤如一條直線般,沿路燒殺搶掠後,停駐在大同府的朔州城下,攻城之勢隱而不發。

    大同鎮城,巡撫府邸。

    巡撫葉廷桂靜坐在太師椅上,旁邊的香爐中燃著一枝細小的薰香,輕香飄渺,以安心神。

    每逢大事有靜氣!

    這是葉廷桂的座右銘,如今已經失去了防範後金的最佳時機,他們已然入關,鐵蹄縱橫下,幾乎無人敢擋。

    葉廷桂眯縫著眼瞧了襟立堂下,大氣都不敢喘的總兵王樸一眼,心下不由冷笑。裝作這副乖巧模樣,真令他上陣拚命時,卻總是理由多多。

    當日若不是王樸舍不得讓自己的精銳鐵騎當個步卒般上城守堡,鐵山堡怎會不到兩天便被攻破。據巡按禦史餘城說,交戰在最激烈的時候,鐵山堡守備請求王樸能派騎兵出堡衝一衝,讓後金攻城的時候也有所顧忌。

    王樸根本置之不理,坐觀局勢敗壞,最後鐵山堡守備力盡而亡,他便率隊快馬返回鎮城。

    對此葉廷桂質問他原因,王樸卻是口口聲聲說,鐵山堡糧草不豐,根本不足以支撐幾千大軍將食幾日,是已,堡破是遲早的事。

    而一但後金破堡而入,騎兵將是唯一可阻擋後金兵鋒的戰力,豈能在這裏憑白浪費。

    這話說的對麽,道理上來說確實沒錯,所以葉廷桂也不好將他怎樣。而且話說回來,就算能把王樸拿下,換個其它人當總兵,就能有改觀麽?

    如今各大總兵皆是如此,把朝延給銀子養的兵當成私軍,一個個護得寶貝唯恐傷亡,戰時就出工不出力。

    王樸還算好的了,至少貪的不多,訓練出了三千鐵騎和七千步卒。

    武將如此,文官又如何?

    葉廷桂看著坐在下手邊喝茶的竇可進,不屑之意充斥心間,明裏以積存糧草為名,與代王和潞王聯手,把潞安府的千年大族連氏弄得抄了三族,也確實給府庫送來了二十萬兩救急銀子,但私下裏,他們分潤了多少誰又說的清呢。

    光說別人,那自己又對的起聖人言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了麽?

    多年苦讀時養成的寒梅傲骨呢,還在麽?

    高中進士時的意氣風發,勢把天下平的雄心壯誌呢,去哪了?

    可是這能怪我嗎?

    朝廷朝令夕改已成常態,百官上朝步步驚心,任事時小心謹慎,唯恐一個不慎哪兒出錯,被禦史彈劾丟官去職也就罷了,抄家滅族卻又何苦由來。

    無作則無錯,道理誰都懂,不做事自然也不會犯錯,可如此一來,豈不是辜負自己多年寒窗苦讀,失去了向往的聖賢之道。

    可是勇與擔當,便是要如此忍辱負重,與狼為伍麽。

    朝廷連年拖餉,府庫無銀,軍士怨念深重。

    竇可進聯手親王害了潞安連氏自己是暗允了,甚至還從中幫著謀劃了一二,換來的則是搬入府庫的銀子,爾今後金兵來,府庫銀兩充足,便可激勵將士上陣殺敵,若能獲勝,則一切榮辱都值了。

    想到這,葉廷桂站起身,緩聲道:“則仕,我拔五萬兩府銀與你,盡快把戰士出征的糧草備好,這次再不能出現士兵無食之憂。”

    竇可進起身施禮道:“可進當敬尊撫命!”

    葉廷桂又道:“總督大人的標兵隊,行至哪了?”

    竇可進臉上嘲諷一閃而過,低聲道:“已從宣東調回至赤城。”

    這絲異色自是被葉廷桂察覺,他清楚竇可進心裏對宣大總督楊嗣昌有所輕視,認為他不過是子承父蔭才得高位,已身並無真本事。

    十日前,五月十四日,除了山西夷情外,後金在遼東一帶也發起了攻擊,斬殺多位將軍。楊嗣昌認為山西的夷情可預,而薊鎮關寧處的危險卻隱而難防,於是便命標下左營副總兵王忠先行趕去宣東一帶,那裏是大明的皇陵所在,需保皇陵無礙。同時自己也親率中營兵將趕往宣東,隻留標下右營在總督駐地陽和城待命。

    後來,遼東那邊隻是一戰便撤兵退回,眾人全都明白過來,遼東危情是後金的虛晃一槍,主要是為了策應山西這邊的東虜。

    如此一來,薊鎮和關寧的軍隊要想再調轉回頭,入山西平寇,趕那兩千裏路,便有些來不及了。

    但是葉廷桂知道,不管楊嗣昌能力怎樣,他都是宣大總督,統領著兩地軍隊,而且單以大同鎮的兵馬,他很清楚,是絕對不可能阻攔住後金兵鋒的,於是便道:“王總兵做好出征準備,等楊大人的兵馬一到,立刻合力平虜。”

    “得令!”

    體型微胖的王樸大聲答應,一場關於兵情處理的大同府高層議會,身為一鎮之總兵官的王樸隻能在最後響一聲答應,可見武將在文官麵前地位是多低。

    ……

    “白癡!”

    宣大總督楊嗣昌把手中的簡冊遠遠扔開,那是宣府鎮巡按禦史梁雲構彈劾他錯失戰機的奏章。

    明朝的製度是大小相製,這個巡按禦史不過是七品文官,但卻有代天子巡視四方之意,可以彈劾上至總督下至縣令所有人,而且還不會因言獲罪,意思就是不管你彈劾的對還是錯,都不用負責任。

    “情況不明之前,當然要兩權相害取其輕了,皇陵若是有失,誰能擔此責任?”

    “口口聲聲為民請命,若是被皇上革職去位,官都不是了還怎麽給百姓請命?”

    “迎得皇上信重,得以有用之身,謀天下之太平,如何不可?”

    “一幫迂腐之徒!”

    生完一通亂氣的楊嗣昌逐漸讓自己冷靜下來,拿出紙筆開始謀劃平虜方略。

    宣府鎮七萬餘兵,大同鎮七萬兵,太原鎮五萬餘兵,合計二十萬,其中就算缺額一半,那也有十萬兵卒,這一萬東虜膽敢進來,自沒那麽容易讓其出去。

    楊嗣昌越寫越興奮,一條條指令在他筆下而動,一場氣勢磅礴的圍殲戰的畫麵,在他腦海逐漸成形。

    一抹得意的微笑在他嘴角咧了開來。

    ……

    當宣大兩地諸多大人物們準備或者謀劃方略的時候,方景楠的莽字營已經準備妥當。

    五品澗交由陳有富的家奴領著一隊團練守衛,張傳宗旗下兩什騎兵再踏征途。

    甲乙兩隊戰兵也是個個凶猛如虎,甚至由於這些天的地獄磨練,讓他們身上多出幾分危險的戾氣。

    丁吉把從小欺負他的總旗聶遠拉了進來,兩人從手下旗丁中精挑細選出了八個人,組成了一支以三個虎蹲炮為核心,各類火器輔助的十人炮隊。

    鄭飛的火槍隊在補充了二十個健壯的團練民壯後,組成了三十人的火槍隊。這些天方景楠對他們隻提了一個訓練要求:遇敵之後,聽令隻放一槍,然後原地蹲下,把長槍抵在地上斜著豎起就行。

    方景楠還給他們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三槍隊。每人一杆火槍和一杆三丈長的柘木杆鐵槍,以及……

    如此,莽字營合計六十二人,外加張傳宗的騎隊二十一人,最後時刻陳山河與鎮河堡守備薑建勳請示後,從自己手下裏挑了七個騎射都還不錯的老兵,也拉出來一什騎兵。

    最後這支總共九十三人的隊伍,在沒有什麽豪言壯語的誓師大會的情況下,平平淡淡地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