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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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由檢對大明的火藥一直有一種誤解。這種誤解就是大明的火藥的威力不夠強大。

    但是他忽略了一個基本事實,那就是火藥,就是火藥。

    就是威力較小的黑火藥,隻要數量多了,也會引起爆鳴也足夠的威力。比如王恭廠大爆炸,就是火藥起爆,威力如同隕石降落。

    朱由檢看著手中的奏疏,就是一陣的失神,大明的局勢,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數分。

    白浮泉的堤壩,被人為爆破了。

    確切的說是在傍晚生火造飯後,有人攜帶了大量的火藥,將兩道堤壩給炸了。

    這一炸,山民和西山煤局的窯民已經開始發生小規模衝突,吳孟明已經趕到了白浮泉,正在阻止群青激蕩的百姓們和窯民進一步發生械鬥,到那時才是覆水難收。

    吳孟明並非是個繡花枕頭,他在離開白浮泉現場的時候,也留下了足夠的人手,看護這道堤壩,但是緊接著就是夜色降臨的時候,就發生了數起山魈襲擊山民的舉動。

    留在白浮泉的錦衣衛緊急前往平複山魈之事,中了某些有心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百姓極其容易被煽動,立刻讓英國公和田爾耕帶著……”朱由檢說了一半,就不再言語。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步子太大,有點扯到蛋了。

    西山有山魈,通惠河就沒有黑眚了嗎?

    田爾耕還在通惠河段,清理黑眚整頓通惠河,也是眼下的當務之急,此時調動通惠河的誅邪隊前往西山,等同於之前在通惠河下遊,所有做的努力都白費了。

    皇帝出爾反爾,天子儀態盡失,事小;民心丟了,這通惠河將徹底成為爛攤子,事大。

    朱由檢癱坐在了座椅之上,直到此時,他終於感覺到了力不從心,手裏掌控的力量,對於危如累卵的大明朝局勢而言,還是太過渺小了一些。

    誅邪隊調離通惠河的結果,是民心盡失。

    金吾衛調離出城的後果,城中必然大亂。

    朱由檢手中的牌還是太少了,但是他又太想做事了,以至於現在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尤其是眼下,他連調查白浮泉爆炸之事,都有心無力。

    張嫣臉上的笑容,有三分理所應當,還有兩分輕蔑,五分心疼。她原來趴在側案上,身形如同鬼魅一樣,從桌上抬起身來,飄出了乾清宮,找到了王承恩和王祖壽。

    她對著王祖壽說道:“去把周皇後叫來侍寢,你跟她說,稍微盡點心,萬歲心情不好。”

    王祖壽稍一猶豫,才低頭稱是匆匆離開。

    張嫣又讓王承恩進殿,她笑著說道:“皇叔,何必如此憂愁?國事家事天下事,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今日朝政奏疏所剩無幾,皇叔早些休息。剩下的事,我去處理就是。”

    朱由檢呆坐了良久,用力的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幾分,出了事就要麵對,躲在床幃裏,顛龍倒鳳,把醜事和惡事,有損天子聖明之事,交給婦道人家去處理,這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還是朕來吧。”朱由檢站起身來,大袖一展說道:“事已至此,唯有兩個辦法,一曰鎮二曰撫。”

    “錦衣衛在西山有一千五百之眾,完全足夠應付,小規模的械鬥能夠阻止就阻止,不能阻止就鎮壓下來。”

    “命令工部徹夜趕工,朕明日要看到白浮泉水壩的圖紙,征用當地山民參與其中,分而劃之。”

    “國子監的太學生不是閑的沒事幹?天天寫不靠譜的文章,還不如給他們找點事去做。讓他們拿著官刻的圖紙,去山裏給山民講義去,講不明白這水壩的用途,安撫不了百姓們,就不需要回來了。”

    張嫣臉上略帶一些輕蔑和譏諷的笑容終於消失不見,她眨了眨眼經,盯著看了朱由檢好久才說道:“三曰騙,百姓都好糊弄,三姑六婆九神道的一些講經師傅,可以讓金吾衛尋來,也都散到西山去。”

    “山民們不見得能夠聽得懂太學生的之乎者也,但是對這些講經師傅倒是深信不疑。”

    朱由檢點頭,這騙也是一種招數,隻不過不那麽光彩罷了。

    一鎮二撫三騙,鎮和騙都不光彩。

    張嫣想讓朱由檢的從政的經曆更加完美無瑕一些,功業無瑕,是在維護皇權的威嚴和皇帝的絕對正確,這也是她臉上有譏諷和輕蔑的笑容的原因,她以為她這個兜底的側案,終於要發揮作用了。

    但是朱由檢似乎還不準備動用她這枚棋子去兌掉非議。

    張嫣不規則的晃動著手中的狼毫筆,笑著說道:“堤壩炸就炸了,眼下不是春耕,多數的百姓還在觀望,這不是皇叔說的嗎?沉默的是大多數人。”

    “眼下最緊要的還是白浮泉水壩的工期,若是能夠在明年春耕灌溉之前,把白浮泉水壩建起來,那百姓為何還要民變?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但是哪怕是十月開工,也隻有五個月的工期了,這才是重中之重。”

    朱由檢在乾清宮踱步了幾圈之後,說道:“王伴伴,前往西山陵寢把王徵和幾個紅毛番叫到前殿議事。還有工部尚書薛鳳來,讓他把工部的人跩到工部去,台基廠那裏,今天全力配合工部。”

    “是,臣領命。”王承恩將下擺紮在了腰間,跑去了禦馬監。

    “萬歲爺是要停了西山陵寢,先顧著白浮泉水壩嗎?”張嫣看著王承恩的背影,聲音有幾分空洞的問道。

    “是。”朱由檢略微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點頭,承認了他要做的事。給朱由校修陵寢,那是他這個皇弟應該做好的事,但是情勢所逼,他沒有那麽多的人手,也沒有那麽多的銀錢,支持兩處大工程,同時開工。

    張嫣的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太廟的方向,看了好久,才平淡的說道:“也罷,我也能多貪戀這分虛榮幾個月,此事還是以懿旨下旨為好,萬歲爺要是下聖旨停了陵寢,又要議論紛紛了。”

    “皇嫂不惱怒嗎?”朱由檢麵色一時間有些凝重,他想過很多張嫣的反應,唯獨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張嫣的眼神依舊看著太廟的方向,語氣依舊是那股生人勿進的平淡:“人都死了,他難不成還能從梓宮裏跳出來不成?活著的時候,先帝就沒少遭罪,死了也不能清淨。世人常說皇帝好,這好就好在身不由己。”

    朱由檢沒有過多的言語,他讓乾清宮的宮女和太監們,尋到了在文淵閣備案的文書,將白浮泉的初稿拿出來琢磨了半天,做了一個初步的工程預算之後,才發現為何文淵閣會壓住這個奏疏了。

    就是一個字,貴。

    周婉言聽到王祖壽說要她去乾清宮,整個人都是樂瘋了一樣,先去沐浴更衣,精心梳妝打扮了一番,這大明女子的妝容可以說是極為精致。

    她先用茉莉花蕊兒攪酥油、澱粉調配的麵油打了個底。又喜笑顏顏的打開了麵脂匣,紅藍花粉染胡粉、山燕脂花汁染粉、山榴花汁、紫礦染棉四種宮廷禦用的麵脂,周婉言就選了山燕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