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官僚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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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政略微有些慎重的說道:“臣覺得讓錦衣衛南鎮撫司,每個月去個千戶到宛平轉一轉,探訪下民情,再讓東廠的番子也去瞧瞧,百姓們其實什麽都知道,也不會出什麽大亂子。”
“萬歲,貪腐是不可能少得了的,西山煤田經營好了,一年少說上百萬兩銀子都不止。這可是筆大錢。有點小出入,臣以為正常,深入追究,反而離心離德。”
萬歲爺在信王潛邸的時候,可是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人,這個時候,說這種銅臭味十足的話,尤其是這種所謂正常貪腐的話,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訓斥。
朱由檢聽聞點頭說道:“按你說的辦,這事交給你負責,朕給你個底線,那就是三萬兩白銀,若是過了這個線,就雷霆之勢從嚴處置,徐應元、塗文輔叔侄可誅。”
大明天子薄涼寡恩,朱由檢絲毫不例外,但是這個線,絕對不可以逾越。
一兩銀子是十錢銀是一百分銀,是一百斤豬肉。一萬兩白銀,是一百萬斤豬肉。是一萬大明軍卒一個月的軍餉。
“你先去洗漱、吃飯、休息,皇帝不差餓兵,等王承恩回來,去他那領印璽,暫時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多參與點政事,快速成長起來。”
司禮監秉筆太監有七到九名、掌印太監一名、提督太監一名。
“臣領旨!”王文政叩首緩緩的離開了乾清宮。
朱由檢敲著桌子,朝夕哭臨三日進香,梓宮移送太廟,哀樂已經響起,他待在偏殿之內,出神的看著窗外。
大明朝不對勁。
信王潛邸的時候,天下一直如此運轉,他也覺得正常,當跳出這個大明朝圈子的時候,朱由檢終於意識到了大明朝不對勁的地方。
自從一夢千年之後,他終於越琢磨越不對味。
西山乃是天子陵寢,哪個朝代的臣民敢開礦開到天子陵寢去?!
唯有大明朝。
哪個朝代的鹽鐵銅不是專營?敢動朝廷的錢袋子,那不莫不是瘋了?必定招致天兵殘酷鎮壓!哪個朝代不是用盡了嚴苛律法,酷吏鷹犬,查抄私自鑄錢?
唯有大明朝。
哪個朝代的富戶,敢操弄市場,裹挾百姓到長安門外哭天抹淚,逼迫皇帝不征礦科?
唯有大明朝。
哪個朝代的官方屯田,是用銀子去買最貧瘠的田地,去買倉儲,然後賣倉儲的商賈,被地方官杖三十?
唯有大明朝!
萬曆末年至天啟七年,薩爾滸之戰至今未曾消停,已經打了整整八年,數百萬遼民進入關內,太仆寺卿董應舉,曾奉命前往天津至山海關督辦屯田事務。
董應舉用的朝廷的錢買的最貧瘠的土地,從蔡村崔光壁,購買了數間倉儲以存糧,這個賣倉庫的崔光壁就被被縣官打了。
縣官堂而皇之的指責崔光壁說:“汝奈何以房投獻伊?”
同樣的悲劇也發生在了天啟四年五月中旬,董應舉奏章上言:【陳文表被責幾斃,向臣泣曰:縣官謂我投獻故耳,臣不勝慘然。】
配合中央朝廷進行賑濟撫民,不是地方官員的義務,而被人視為是一種投獻?
董應舉去的時候就帶著兩萬六千兩銀子,屯田兩年,除了苛捐雜稅以外,還有盈餘去贍養遼人,還解送到了京通兩倉六萬石的米粱,最後回京述職的時候,帶回了六萬四千兩銀子。
最後董應舉因為鑄錢和閹黨起了矛盾,得罪了魏忠賢,被罷官。
朱由檢在王文政進門之前,正在研究該啟用哪些類似徐光啟,因為魏忠賢攝權,導致的離職的官員。董應舉的奏章配合上西山煤田之事,讓朱由檢心裏五味雜陳。
這天下的地方官員,眼裏還有大明天子這個皇帝?
這就是鼓吹的,什麽封建集權最高級的大明王朝嗎?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
東林?閹黨?富戶?地方官?士林?縉紳?勳戚?
盤根交錯的各方勢力,趴在大明這顆大樹上,如同一隻隻蚜蟲一樣,不斷的掏空著大明蒼蒼大樹的樹幹。
當雪崩的時候,他們這些盤根交錯的勢力,大約會投獻到新主的下麵,還會比一比,誰跪的姿勢,更加順服!
若那一隻隻吐著舌頭的狗,盼望著主子能賞下三瓜兩棗,若是有塊肉骨頭,那便是盛宴了,結果換來的多數都是一腳!
唯獨沒有大明皇帝和大明百姓的一席之地。
朱由檢將桌上的內起居注、權謀殘卷、惜薪司賬目、寧國公府賬本統統掩上,不管從兩世為人哪個角度說,他朱由檢都羞於談錢,十七歲,正是芳華正茂的時刻,像是晨曦中的朝陽,正在冉冉升起,現在卻一頭紮在了銅臭之中,一文一厘的爭利。
他並不認為這是恥辱,正如他之前見到薛鳳翔的領悟,空談隻能誤國,唯有實幹才能興邦。他作為大明皇帝都不能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下去,如何帶著大明曆史長河改道。
“萬歲爺,今天文淵閣送來的奏章,各位明公都批了藍,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們都做了注腳,還請萬歲爺查閱。”司禮監的太監端著奏章放到了朱由檢的麵前。
從晨曦到午飯之時,這些奏章都已經被他看了個遍。
魏忠賢要倒,幾乎所有的朝臣們都看出來了,彈劾魏忠賢的奏章,如同雪花一般堆疊在他的麵前。
宛若是一場狂歡,無數人紛紛上了奏章,義憤填膺的痛罵閹黨禍國,曆數其罪名,仿若罪惡滔天,千刀萬剮下油鍋也不為過,大肆連坐,僅僅被彈劾的朝臣就有兩百多人。
而京師西山的假煤監,是第一等需要處理的要務。
設立在通州、白河、盧溝、通濟、廣積五個抽分局,朝臣們要求取締幾乎是共同的聲音,這都是內監為了收礦科設立的,後來變成了盤查過往行商貨物的地點。
大明朝不設坐商稅,為了弄點錢,可謂是絞盡了腦汁,三十抽一通常不能被執行,闖關者如同過江之鯽。
而且朝臣們的理由非常充分,因為天啟皇帝在天啟六年的時候,就批複了對五個抽分局的取締詔書,詔令順天府:【近京煤、米擔負與商客往來,已有明旨,不許抽稅。今聞通州仍榜示收徵,該府即作速禁止,不得朦朧故違,致擾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