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西山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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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還沒到我們交納份額的時候,為什麽惜薪司的大人們,今日就登門了?我們還沒有籌備好呀,求求各位大人了!這要是再要加派,我們真的活不下去了呀!”女子滿臉的哀怨看著奪門而入的軍漢和內侍,也不知道怎麽辦。

    趙旉將柴垛稱重後,在已經板刷印好的條子上,填了具體的地址,重量之後,掏出懷裏的惜薪司的章,哈了口氣戳在了條子之上。

    他將做好的紙條遞給了民婦,瞪著眼說道:“今年改柴為煤了!稱重之後,剩餘的柴役以三斤折一斤,收成煤。這是你們家的條子,拿好了,這要是沒了,到時候都是全額!聽懂了嗎?”

    惜薪司是宮內官署之一,隻有六百多人,所以他隻能親自上陣,至於所謂全額,不是嚇唬這民婦。

    若真是丟了條子,下一次拿著存根來黃華坊的太監,肯定要收她全額!

    這都相處這麽些年了,百姓們也都熟悉這個套路了。

    民婦滿臉的抱怨的說道:“這新皇帝也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大半夜也不讓安生,說改就改,這新皇帝是不是糊……”

    不過民婦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從抱怨變成了驚喜,追著趙旉問道:“哎呀,真的改柴為煤了?哎呦呦!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豬腦子打今個起,是開竅了嗎?不不不,應該說君父聖明喲!”

    趙旉看著民婦臉上的笑容,笑著說道:“魏璫被萬歲以雷霆手段給抓了,估計不幾日就要問斬,魏良卿在西山有上百處煤田,可以去背煤營生,先帝的陵寢九月開工,可以去應征。若是到西山煤田背煤,煤炸小煤塊)的價格,估計還能便宜一些。”

    “謝謝大璫。能問問西山陵寢勞作一日多少錢嗎?”民婦滿是諂媚的笑容,前倨後恭,和剛開始內侍進門完全不同。

    趙旉查驗完畢之後,將賬本合上,笑容滿麵的說道:“壯勞力三分銀,不壯估摸著不收。”

    三分銀換銅板大約是十九個半,要知道一斤豬肉也才一分銀罷了。柴米油鹽,柴字當家。黍柴和煤炸的價格都是六個半銅板一斤。

    戚繼光,戚少保當初守薊門的時候,在京城募兵,也就是一日三分銀罷了,當時報名者人山人海。

    民婦樂嗬嗬的關上了家門,伐柴比背煤辛苦,順天府周遭的山,都伐了兩百多年了,周圍哪裏有木可以伐?

    多數都耗在了腳程上。

    這內監的柴役改為了煤炸,那就好多了,西山煤炸很多,哪怕是買,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省出來的時間,去哪裏勞作也足夠折銀免勞役了。

    趙旉忙碌了一夜,才將整個黃華坊的柴收完,累得腰酸背不說,還得安排巡鋪的排甲們去征民夫,將這些收上來的柴,送到設在六十裏外的紅螺山上的采燒廠,燒成炭在運到宮裏堆積。

    紅螺山,紅螺炭,累死莊稼漢。

    原來紅螺炭都在京中紅螺廠燒成炭,可是自天啟五年王恭廠大爆炸後,這京中紅螺廠離紫禁城實在是太近了,隻好設立在了紅螺山上。

    這一來二去,又是得征民夫,抬柴夫來回倒騰,都是麻煩事。

    趙旉心疼的摸了摸自己懷裏的銀裸子,笑著迎上了小旗正十人長),笑著說道:“各位軍爺,一人三厘銀子,倒是讓各位軍爺辛苦一晚上了,就一個茶水錢。待會兒還仰仗軍爺們,去挨家挨戶讓百姓出來抬柴,這也是個麻煩事。”

    小旗正罕見的拒絕了這個錢,笑著說道:“我倒是想要,擱平日裏,我也就要了,可是這次,英國公調兵的時候,也都給過了,也交代過,你再給我就拿重了,英國公什麽脾氣?這要是知道了,我們都得挨軍棍。”

    趙旉怎麽給,小旗都沒收,倒是讓趙旉略微感慨,國公府什麽時候這麽大方了?

    緊接著趙旉就顧不上這不到三分的銀子了,因為東華坊的百姓們,在晨曦的陽光中,在解開宵禁之後,自己都從坊家中出來,抬上了放在坊碑下的柴火,有說有笑的奔著六十裏外的紅螺山而去。

    今天太陽是真的打西邊出來了?

    這平日裏都得踹門才能喊得動的民夫,這就出門自己背柴了?

    稍一細聽,原來都是知道柴改煤的消息,而且還是第一年,惜薪司還是半柴半煤都收,據說第二年就是都收煤。

    朱家皇帝居然罕見的不那麽薄涼寡恩,這最後一次抬柴,大家都湊個熱鬧。

    趙旉也是頭一次見到抬柴夫居然還有說有笑。

    他也腳步沒停,到了紅螺山之後,才看到了台基廠的掌印太監阮修,他趕忙上前俯首說道:“見過阮公公。”

    這阮修可是中極殿大太監,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據說,昨日新天子在中極殿興奮的手足舞蹈,回到乾清宮居然安穩的睡了,這就是個信號。

    這位阮修進了宮才改姓阮,是阮安那一脈的人,可是整個大明宮裏常青樹!隻要是宮廷營建都少不了阮姓,阮姓也一直是台基廠的掌印太監。

    台基廠就在東交民巷旁側,是宮廷裏出圖紙的地方,每到宮廷、皇莊營造,那圖紙多半出自台基廠。

    阮修也是笑臉相迎,說明了來意,笑著說道:“趙公公,惜薪司到所有采燒廠的柴,要被皇爺拿去西山煤田撐煤洞,你折好價,到時候去西山煤田取煤就是。”

    “今年沒有黍柴了,你記得提前做好領煤炸的賬。咱們都是先帝爺的同僚,蒙萬歲不棄,還用咱們,把差事辦好了,咱們也好過於掉腦袋,或者被趕出宮,你我都知道,出了宮什麽下場。璫,璫,唉。”

    “某省得。”說起這個,兩個人沉默不言,魏璫倒了,他們其實心裏沒著沒落,生怕哪天被田爾耕踹了門,第二天入了水牢,第三天死在午門外。

    “萬歲爺也需要人給他辦事不是?魏璫活著的時候,我們活的不好,魏璫死了,我們不也一樣?最後苦的都是咱們這些苦哈哈,唉。”趙旉沉默了很久,才有點不甘心的說道。

    阮修看著紅螺山的禿山忽然用力的一提氣,振奮著精神說道:“咱們這個萬歲爺,可能不太一樣,王文政王公公,前天給國公府送了一萬兩銀子。”

    “但願吧。”趙旉依舊不安,他就是幹個記賬的活兒,不像阮修,還能做工程營建的圖紙,人家靠本事吃飯,他就靠腦袋靈光吃飯。

    兩人談論的王文政,蓬頭垢麵的闖進了乾清殿,幹渴的嘴片都開了裂,眼睛裏都是血絲,不過人還是很亢奮的給陳德潤塞了一張銀票,畢竟陳德潤是乾清宮太監日常人情往來很有必要。

    王文政找到了還在梳理惜薪司賬目的大明天子。

    “萬歲爺,都辦好了。魏良卿比較貪,自己占了兩百多窯洞,算上乾清宮原來有的窯,咱們現在有三百零三座窯洞。”王文政先行了個禮將氣喘勻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