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或許,已是深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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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您的早膳已備好。”門外,高品軒的聲音響起,不疾不徐的。
陽寒麝稍微整理了有些淩亂的心情,起身迅速著裝,後道了聲“嗯”的工夫,高品軒方才推門而入;將早膳在桌上分別擺好,眼見著陽寒麝冷著臉進食,高品軒方才接著在一側道,“大皇子,今兒個該入宮覲見大王了吧。自打咱們得勝歸來,已經過去幾日,雖說大王並未召見,但咱們好歹該去……”
“父王最近剛剛忙完那個廢物的封王大典,想必累著呢,哪裏有空來理會我。”陽寒麝的語氣雖然依舊冰冷的聽不出任何語氣,可是從他的麵色上,高品軒已經看出了十成十的不悅了。
其實想來,陽寒麝此番的確無可厚非;拿下殷國,他功不可沒,結果這王爺之位卻是陽和煦的;夏遼邊境,此番剿匪大劫,我方未損失一兵一卒,這是何等的榮耀,夏王不但沒有絲毫褒獎,且在他們班師回朝後已經過去幾日,卻仍未召見,也無任何書麵上的東西呈現,一切都好像沒發生過一般,也難免就算淡定如陽寒麝,此番都要忍不住麵兒上的不悅表情了。
“大皇子也莫要這般想,”高品軒唯有在一旁安慰道,“大王不召見您,您前往覲見便是了。”
“要我邀功?”陽寒麝不屑的冷哼聲打鼻孔而出,後揮揮手,道,“陽懿楠和榮心悅應該離開了吧。”
“是的,”高品軒正色,答道,“在我們回來的第一日,雪槿姑娘便尋了四皇子、八皇子前往聽水軒,第二日一大早,三人又與榮將軍、朱將軍二人前往聽水軒,送走了三公主與榮心悅。”
陽寒麝頷首,眉頭忽的深深蹙了起來,又道,“這一次被朱雪槿抓了小辮子,不得不放過陽和煦那個廢物;不過也是因此,我們因禍得福了。好好準備準備,我們要開始實施計劃了,給我盯住了朱雪槿和陽和煦他們兩個。”
“是,大皇子,”高品軒拱手答是,眼神卻從未離開過陽寒麝,見他依舊深深蹙著眉頭,似乎在煩惱什麽,高品軒忍不住開口,接著道,“大皇子,我們的計劃天衣無縫,可何以大皇子卻眉頭緊鎖,難道有什麽不妥嗎?”
陽寒麝的眉頭卻越蹙越深,也不知為何,朱雪丹的樣子一直在他眼前浮現,也不知是否是因為昨晚做了那樣的夢。他不勝其煩的搖搖頭,對高品軒道,“無妨,一些瑣事。你且按照我說的去做便是。”
“是,大皇子。”高品軒頷首,後有些擔憂的退出了陽寒麝的居所。
陽寒麝卻依舊緊緊蹙著眉頭,轉頭望向窗外有些陰霾的天,那些陰雲之中,朱雪丹的臉龐若隱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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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女昔造胡笳聲,一彈一十有八拍。胡人落淚沾邊草,漢使斷腸對歸客。古戍蒼蒼烽火寒,大荒沈沈飛雪白。先拂商弦後角羽,四郊秋葉驚摵摵。董夫子,通神明,深山竊聽來妖精。言遲更速皆應手,將往複旋如有情。空山百鳥散還合,萬裏浮雲陰且晴。嘶酸雛雁失群夜,斷絕胡兒戀母聲。川為靜其波,鳥亦罷其鳴。烏孫部落家鄉遠,邏娑沙塵哀怨生。”
“大皇子可謂是雪丹的知音了。”
“雪丹雖居於此,可此處對雪丹而言,卻並非是家,更像是……一個困住雪丹的牢籠。”
“雪丹的生母是衛國人,於遼國做舞姬之時,與父親相戀;但父親當時已經與母親成親,且答應母親絕不納妾,所以……雪丹和生母一直都在風月樓生活,一直到八歲那年,生母因病過世,父親才將我接了回來,親自撫養。”
“父親與雪槿待我極好,可卻不常在府中。與母親在府中,雪丹多少總是……有些惶恐。”
“大皇子這道理,雪丹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也的確在理。雪丹便以此為藉,若再……我便想著大皇子今日的話,想來,一切都好過的多了。”
“這些日子,大皇子過的可好?雪丹與母親受夏王之邀來到蘭陵,母親與爹都有事情纏身,雪槿也不在。雪丹就想著,出來走走,誰知……竟迷路了。”
“蘭陵的氣候很好,並非盛京那般嚴寒,這裏儼然已經是春日了。”
“年紀輕輕,身上便有如此赫赫軍功,大皇子日後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雪丹會一直站在大皇子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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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寒麝忽的抱住頭,感覺頭痛欲裂;他不是那種會為了女子而這般之人,在他心中,明明王位才是最最重要的,其他不過都是附屬品,就更別提一個隻見了幾麵的女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現在會變成這個樣子?隻是個夢而已,一切都不過是夢境,朱雪丹也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夢中人,清醒些,陽寒麝,清醒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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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的夜裏,蘭陵忽的就下起了大雨;電閃雷鳴間,本是漆黑的夜,被閃電照亮的時而猶如白晝。朱雪槿與朱烈在榮耀將軍府也叨擾了太久,加上榮耀與榮耀夫人的情緒都恢複了些,他們也到了離去之時。朱雪瑾舉著油紙傘,立在屋簷下,靜靜的聽著雨聲;不知為何,這一夜,她的心也很亂,不知是否因為是到了離別之時。她從前有過很多離別,包括與榮天瑞的最後一麵,那哭的撕心裂肺的痛。可這一次不同,她雖說心痛,卻與榮心悅離去之時不同,那是一種抓心撓肺的感覺,不是撕裂般的疼痛,卻也讓她極不舒服,就像是有一樣極喜歡之物,就在手邊,卻如何都觸碰不到。
“喂,雪槿。”
朱雪槿還在兀自難受的工夫,陽和煦的聲音適時宜的響起,好像平複了她所有的情緒。她抬起頭,借著閃電映出的光芒,看到對麵不遠處,陽和煦正踏著雨而來;且傻傻的沒帶著傘,被淋得落湯雞一般。朱雪槿忙舉著傘上前,擋住了肆虐在陽和煦頭頂的暴雨,見他傻兮兮的笑著,朱雪槿忍不住的蹙了眉頭,對其厲聲道,“八皇子這是作甚,天氣這樣寒涼,您還頂雨來此……”
“我想見你。”陽和煦沒有任何預兆的就一把將朱雪槿攬在了懷中,也隻有這般,才能讓他有一刻的安全感。
盡管陽和煦濕噠噠的衣裳讓朱雪槿很不舒服,但不知為何,這個懷抱卻讓她如此留戀;她頭一次主動的攬住了陽和煦的腰,將頭服帖的貼在陽和煦的胸口上,聽著他逐漸加快的心跳,忍不住揚了嘴角道,“光會胡說八道。”
這是朱雪槿第一次主動的回應了陽和煦的心意,陽和煦忍不住整個人都要開心的飛起來;他一把奪走朱雪槿手中持著的有些礙事的傘,在暴雨的侵襲下,雙手捧起朱雪槿的臉龐,閉著眼便重重的吻了下去;這猝不及防的動作讓朱雪槿先是呆立原地,身體的所有力氣仿佛被抽走一般,絲毫動彈不得;待她感受到陽和煦雙唇的柔軟之時,身子終於恢複了動力,一麵輕輕的捶著陽和煦的胸口,一麵卻並未拒絕,而是任由他肆虐的唇在她唇間吸允。
而這一刹那,朱雪槿的腦海中開始浮現出從前的一幕幕,那些好像就發生在昨日,隻一眨眼的工夫,轉瞬之間,陽和煦原來在她心中,已經是這樣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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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府的習武場,向來是榮天瑞常在之處;他沒有一刻忘記自己少時的承諾,也一直以“奮武將軍”四字為榮;不必與先生讀經之時,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此處消磨。陽和煦與陽玄聖來將軍府,就與回皇子所差不多,無視了一幹福身問好的小奴,如入無人之境的從側門直接來到習武場。果不其然,兩人才入其內,便見一個背影正奮力拉弓射箭,而箭箭皆中靶心,可謂百發百中;陽玄聖還有些納悶,榮天瑞向來是用劍,何時弓術竟如此精通;而且見身影似乎也有些瘦小,話還沒出口,陽和煦已經興奮的衝了出去,一麵喊著“奮武小郎君”一麵飛也似的從背後將其抱住——如同往常見麵時一樣,親密的像是親兄弟一般。
直到弓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陽和煦才發現,好像有點不對勁,似乎手臂觸到了軟軟的不可描述之物。他鬆開手,抓抓頭,才要說“怎麽幾天不見,你矮了不少”的工夫,已經被一個耳光扇的暈頭轉向、眼前直冒金星了;同時,一個女子淩厲的聲音響起,“你這小賊,我殺了你——”
“雪槿,切莫傷他!”
下一瞬間,陽和煦就感覺自己的手臂被用力的拉了一把,後整個人都撞到了一個寬闊的胸膛裏;待他能夠看清事物的時候,卻驚得下巴險些掉了地——剛剛被自己抱住的哪裏是榮天瑞,而是一個氣呼呼的嬌俏女子;那麽那不可描述的柔軟不就是——
眼見著陽和煦的雙眼定定的望著自己的胸口,被喚作雪槿的小姑娘驀地羞紅了臉,彎腰拾弓,就要對著陽和煦來個“正中靶心”;榮天瑞忙擋在陽和煦麵前,對著雪槿拱手搖頭道,“雪槿,這位是我國八皇子,絕對動不得粗。”
“哼!”雪槿嘟著嘴,手中弓卻並未放下,而是繼續恨恨的盯著陽和煦,那模樣像是要將其生吞活剝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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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你又醉醺醺的,不好好休息怎麽還跑出來了!”
盡管已經是深夜,但因為地勢原因,北京城的確是比蘭陵要暖一些的;但陽和煦卻忽的感覺到一股涼意,轉頭去望,正對上朱雪槿那氣衝衝的模樣。陽和煦也不知怎的,本來呆呆的,卻一下就笑了,那笑容似春風一般,似乎能夠吹開千朵萬朵桃花;後在朱雪槿完全沒有反應能力的情況下,一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口中迷迷糊糊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如果說第一次“接觸”是陽和煦的無心之失,這一次這說辭可站不住了。朱雪槿當即怒火攻心,用盡所有力氣一把推開陽和煦不說,還順手一拳重重的打在了陽和煦的鼻子上,那憤怒的有些走了音的語氣引來一幹夜行人的側目,“我是你祖宗!”
陽和煦倒地前的一瞬間,隻覺得鼻子一酸,眼淚有沒有流出來倒是不清楚,因為他暈過去了。
“別裝死,快站起來!”朱雪槿氣還沒消,尤嫌不足的又補了兩腳;直到半晌之後,發現陽和煦依舊沒有醒來,她方才蹲下身,探了探陽和煦的鼻息和脈息,確定他並非偽裝後,才氣鼓鼓的如同剛剛架起榮天瑞一般,將昏過去的陽和煦架起來,憋著一肚子的氣、雙眼冒火的送他回了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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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呃——”朱雪槿當即便冷汗下落,肩膀上傳來的痛楚無以複加,她死死咬著牙,吸了口冷氣,並未有一聲痛呼;那賊人似乎並不放棄,搖搖晃晃的也未鬆手,想著刺透朱雪槿的右肩,刀尖便可直抵陽和煦的心房;卻驀地發現受到那香影響的不止麵前四人,尚有自己,此時,他算是體會到何謂自作孽不可活了。所以盡管依舊死死抓著雁翎刀,他的身軀卻開始不自主的向後倒去;而刀也隨著他的軌跡,重重的在朱雪槿的肩膀至手臂,手臂至手腕,手腕至指尖,長長的蔓延,血液幾乎成行的是噴薄而出,於她鬥篷之上,綻出朵朵紅蓮。
陽和煦眼見著朱雪槿的臉色由蒼白變至灰青,卻始終未吭一聲;濕漉漉的頭發胡亂的貼在她的額頭上,雙眼因疼痛而充血,紅的驚人,眉頭擰做一團,牙齒咬的吱嘎作響,看得出,忍痛忍的十分辛苦;後她終於支持不住,雙眼一合,頭無力的垂在陽和煦的肩膀上,心跳較之前都微弱了許多。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當陽和煦終於反應過來的工夫,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眼淚沿著臉龐連線落下,一旁的土地已經有了濕潤的土坑;他顫抖著、用盡力氣抬起手,放在已經痛的昏過去的朱雪槿肩膀上,那種粘稠的感覺讓他幾近椎心泣血;再揚起之時,那一巴掌的緋紅晃得他整個人痛心徹骨,正如落入冰窖之中,從心頂涼到了腳尖,又似乎陷入了萬劫不複的痛苦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