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幾乎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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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回馬車上候著吧,雪槿這般,一會兒定要著了涼。”陽玄聖見朱雪槿的嘴唇已經有了些發紫的跡象,雖然心還在微微顫抖著,從剛剛的戰鬥中回不過神兒來,卻也不無擔憂道,“待一會兒朱將軍回來,我們便去最近的城鎮,雪槿這樣子,該好生休整幾日,我們暫時不要趕路的好。”

    “我身子強壯著呢,四皇子不必擔心,”朱雪槿搖搖頭,婉拒了陽玄聖的好意,她怎能以自己的小事來耽擱夏國兩位皇子寶貴的時間;別看對陽和煦總是不冷不熱的,但這一點,她心中明白的緊,“不過回馬車上也好,剛剛我已仔細觀察過,四周該是沒有窩藏的賊人了,我們謹慎著等爹回來便是。”

    幾人皆無異意,便準備離開;可誰知當真是受到了太大的驚嚇,再加上於屍體之中行走,才向前沒幾步的工夫,陽玄聖的雙腿便有些發軟,若不是一旁榮天瑞眼尖一把扶住,他當真是跌倒在滿是屍首的地上了。就這麽雙雙一前一後的又走了一段路,陽和煦忽然鼻子聳動了下,後停住腳步,半天沒動過;朱雪槿離他最近,見他如此,便也停住腳步,不解開口問道,“八皇子,什麽事?”

    “有一股……很奇怪的香氣,你們聞不到嗎?”陽和煦眨巴著眼睛,他好香喜香,夏王宮內的香,有一部分都是他親自調製的,所以對味道尤其敏感。

    “奇怪的香氣?”朱雪槿暗自思忖著,總覺得不對勁;後幾乎是立刻捂住陽和煦的鼻子,也同時對前方不遠處的榮天瑞與陽玄聖道,“快,快捂住鼻子,不要吸取這種氣味!”

    隻是此時說起,為時已晚,離這香味最近的陽和煦已經開始身子癱軟,毫無氣力,很快便倒在了地上;朱雪槿本想伸手拉住他,卻因此跪倒在陽和煦身邊,渾身灌了鉛一樣的沉重;陽玄聖與榮天瑞同樣如此,軟趴趴的倒在地上,連以手臂支撐著起身的力氣都無。

    “這些賊人當真是有備而來,”榮天瑞雖動彈不得,雙眼卻謹慎的四下望著;剛剛因為朱雪槿的突然出現,他情緒起伏過大,倒是對這些賊人的死傷人數而大意了,“八皇子,雪槿,你們……喂,你想做什麽!”

    一名本來已經被認為是屍體的賊人,掙紮著起了身,以雁翎刀為支撐,渾身浴血卻搖搖晃晃的走到離他最近的陽和煦身邊,完全不理會榮天瑞的怒喝,依舊刀身揚起,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著陽和煦的胸口便刺了下來!

    陽和煦痛苦的閉上雙眼,就在他以為他的生命已經走向終結的工夫,一旁的朱雪槿卻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轉身翻到了他的胸前,速度之快,讓那賊人都無從反應;而那用力刺下的刀,便直接插入朱雪槿的右肩,發出了悶悶的一聲響。

    “噗——”

    “呃——”朱雪槿當即便冷汗下落,肩膀上傳來的痛楚無以複加,她死死咬著牙,吸了口冷氣,並未有一聲痛呼;那賊人似乎並不放棄,搖搖晃晃的也未鬆手,想著刺透朱雪槿的右肩,刀尖便可直抵陽和煦的心房;卻驀地發現受到那香影響的不止麵前四人,尚有自己,此時,他算是體會到何謂自作孽不可活了。所以盡管依舊死死抓著雁翎刀,他的身軀卻開始不自主的向後倒去;而刀也隨著他的軌跡,重重的在朱雪槿的肩膀至手臂,手臂至手腕,手腕至指尖,長長的蔓延,血液幾乎成行的是噴薄而出,於她鬥篷之上,綻出朵朵紅蓮。

    陽和煦眼見著朱雪槿的臉色由蒼白變至灰青,卻始終未吭一聲;濕漉漉的頭發胡亂的貼在她的額頭上,雙眼因疼痛而充血,紅的驚人,眉頭擰做一團,牙齒咬的吱嘎作響,看得出,忍痛忍的十分辛苦;後她終於支持不住,雙眼一合,頭無力的垂在陽和煦的肩膀上,心跳較之前都微弱了許多。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當陽和煦終於反應過來的工夫,嘴唇都被咬出了血,眼淚沿著臉龐連線落下,一旁的土地已經有了濕潤的土坑;他顫抖著、用盡力氣抬起手,放在已經痛的昏過去的朱雪槿肩膀上,那種粘稠的感覺讓他幾近椎心泣血;再揚起之時,那一巴掌的緋紅晃得他整個人痛心徹骨,正如落入冰窖之中,從心頂涼到了腳尖,又似乎陷入了萬劫不複的痛苦深淵。

    “雪槿,雪槿……”陽和煦叨叨念著朱雪槿的名字,手無力的垂到一旁,香氣越漸濃烈,已經開始奪取他的意識;他側著頭,臉龐蹭到朱雪槿凍得冰冷的耳;他想張開雙臂,以身體為朱雪槿取暖,隻不過卻再沒這個能力了。

    “八皇子,雪槿!”雖然喪失了全身氣力,絲毫動彈不得,榮天瑞還是奮力的喊著兩人的名字,盡管聲音聽起來微乎其微;那香氣越來越重,盡管他努力的睜著雙眼,不遠處陽和煦與朱雪槿的身影還是越來越模糊;眼前一黑的前一瞬間,朱雪槿那被血液浸染紅了的披風,尤其紮眼與紮心。

    朱烈姍姍來遲之時,那香氣已經開始四散開來,雖是淡了,範圍卻廣闊了極多;離著老遠,朱烈便嗅到這股香氣,心中已然大喚一聲糟糕;扯下一塊衣角掩口之後,朱烈再度加快速度,抵達馬車所在之處時,那馬匹已經口吐白沫,病懨懨的臥倒。朱烈眼見著眼前一片狼藉,地麵上滿是那些賊人的屍首;當他的目光集中在倒下的朱雪槿四個身上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四十出頭的堅強漢子,戰場上的鐵馬將軍,就那麽一下淚流滿麵。

    “槿兒,我的槿兒。”朱烈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到了朱雪槿一旁,眼見著朱雪槿斜趴在陽和煦身上,右手臂異常扭曲,一道長且深的刀痕由肩膀至指尖,就這般被劃的皮開肉綻;如今血液雖已凝固,但那痛楚朱烈卻能夠感同身受——見她這樣的姿勢,以及受傷的位置,想來當時一定是毫無辦法之下,才出此下策為陽和煦擋下這致命的一擊;出了這樣多的血,也可想而知,這是多麽深的傷口,要承受多麽大的痛苦。

    朱烈的心似乎被一刀一刀的割著,鮮血淋漓,又如置身火場之中,五內俱焚;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痕,他先小心翼翼的將朱雪槿抱上馬車,簡單幫她處理了傷口上的汙血,又包上紗布,以防感染;後又將餘下暈的不省人事的陽和煦三人統統於馬車上安頓好;阻隔了這片幾乎為香所充滿的空氣之後,朱烈又謹慎的掩住口鼻,速速前往第二輛馬車的所在之處,於他的藥箱中翻出提神醒腦用的留蘭香膏,分別於榮天瑞、陽和煦與陽玄聖的鼻側少量的擦拭之後,見他們紛紛有些痛苦的蹙眉醒來,朱烈雖微微鬆了口氣,臉色卻未有半分好轉。

    睜眼過來,便發現自己已經身處馬車之中,對麵的朱烈正繃著一張臉,眼圈紅腫;榮天瑞從未見過朱烈如此的神情,心一下便提到嗓子眼兒,生怕是朱雪槿出了什麽不可意料之事;也全然不顧自己身子依舊沒什麽氣力,支撐著起來,對朱烈道,“朱伯父,雪槿她……”

    “受了傷,雖未累及性命,但……唉。”朱烈搖搖頭,神情之中是滿滿的自責,“都怪我大意,怎就被那幾個賊人引走了去,獨獨留下你們幾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責無旁貸。”

    “朱將軍莫要這般說,”幽幽醒來的陽玄聖蒼白著臉色,寬慰道,“我等若非朱將軍與雪槿的保護,此時又何能安然無恙。如今我們的當務之急,便是帶雪槿去醫館。她之前受了不少寒氣,如今身上……”陽玄聖心驚膽戰的望著朱雪槿被整個包紮住的右臂,“又有重傷,實在不宜繼續趕路了。”

    “離此處最近的城鎮是哪裏?”陽和煦也支撐著坐了起來,撫著胸口的工夫似乎還能感覺到朱雪槿的溫度,如今他的思緒已經因此而淩亂的結成一張網,且越結越緊,心如同刀絞一般的難受;這是他第一次有這樣的情緒,他不知道是否是因為自責,還是摻雜了其他的他並未有過的情緒。

    “我們打北京城出來約莫一個多時辰的工夫,曾路過一個小鎮,若我們回趕,隻消不到半個時辰,就能……”

    榮天瑞的話尚未說完,朱烈卻一擺手,幹脆拒絕道,“萬萬不可,此處過於危險,我們須盡快進入遼國;待抵達遼陽,再將槿兒送去醫館醫治不遲。”

    “我以夏國八皇子的身份命令朱將軍,馬上去這附近的小鎮,為雪槿治療。”陽和煦從未有過這般認真的神情與語氣,他雙眼中迸發出的氣勢,讓見慣了大世麵的朱烈都不敢與之對視,不錯,這一刻,朱烈真真切切的在陽和煦身上,感覺到了一股成王者才會有的氣勢。

    “八皇子,這附近是否尚有賊人,我們並不清楚;饒是為了兩位皇子的安全,我們也不能走回頭路。”朱烈雖心中有些退縮之意,但此時命才是最重要的;他總也要保住這兩位皇子的性命,無論是為了夏遼兩國的友好,還是為夏王委以他肩膀上的這份責任。

    “雪槿為救我而受了這樣重的傷,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受苦!”陽和煦說著,目光落在依舊昏迷的朱雪槿身上;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風寒於身,如今她的臉色已是青灰青灰的,甚為嚇人。

    “正因為如此,八皇子才不能辜負了槿兒的這一片情誼。”朱烈說著,伸手探了探朱雪槿的額頭,垂下眼瞼,微微歎了口氣,又對幾人道,“她是我女兒,我怎麽忍心讓她受苦?”

    真正的朱雪槿,盡管身體是透明的,卻也坐在馬車上,輕輕撫著自己手背上的那道傷疤;因為有了薛南燭的醫治,那道傷疤已經很淺;可如今,再度回顧了這件事情的發生,再度看到了陽和煦對自己那樣在意的眼神,朱雪槿的心卻是溫暖的。

    不,不不。真正的朱雪槿搖搖頭,此時此刻,她終於完全念起,這個時候嗅到的那股香味,與在酒席間的那股香味完全相同。這也便是說,那日想要他們所有人性命之人,就在今日的酒桌上;或者說,就是永福宮之人。

    敬妃、陽寒麝、高品軒、向昆侖、明月,還有自己。究竟那個人是誰,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

    朱雪槿眼前再度被白霧侵襲,這一次霧氣散去後,她發現自己正處在結廬醫館的落槿居之中。而麵前不遠處的,正是朱烈與朱雪槿。此時,朱烈正關好門,緩緩走回朱雪槿床邊,生怕行走帶來的風吹著她一般;床榻上的朱雪槿見朱烈這般笨拙,忍不住笑笑,開口道,“馬車裏鑽進的風都比爹行走帶起的風要大上百倍,您無需小心翼翼,我的身子好著呢。”

    “槿兒是在責怪爹爹沒有及時送你就醫嗎?”提起這個,朱烈就一臉的歉意與自責。

    朱雪槿當即搖頭,答道,“自然不是,爹所做的一切皆為大局考慮,這一點我深以為然。”

    “這麽說來,槿兒也看出了些端倪?”朱烈搬過一把玫瑰椅,端端正正的坐在朱雪槿對麵,想聽聽朱雪槿對此事的見解——一如往常父女倆在戰場上的心得交流一般。

    見朱烈如此,朱雪槿本能的想要坐直,無奈現在身上沒有氣力,唯有努力的挺著胸膛,對朱烈細細道來,“這些賊人與往常大王要我們剿滅的那些不同,即使是我的弓術,亦無法百發百中;他們訓練有素,比起亂來講,更像是殺手或刺客……咳咳……”

    朱雪槿忽的咳嗽幾聲,對上朱烈關切的目光時,她搖搖頭,道了句“不打緊”,後又道,“這些賊人的身形像極了我們遼國人,可他們的目標又似乎是夏國兩位皇子,難不成是夏國有人想借我遼人之手害了兩位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