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楊鑄帶著自己徒弟晃蕩了三個小時才來到了的劇組；

    看了看這處已經靠近廊坊地域的小學，楊鑄點點頭，這是一座很普通的學校，既沒有那種國際範的脫離現實感；也跟平日裏大屏幕上的破爛山區學校截然不同，至少觀眾看了，不會覺得刻意賣慘；

    打了個電話，立即急匆匆地走了出來。

    “楊老……”

    “額，小楊，你怎麽過來了？”

    差點習慣性地把“楊老大”三個字叫了出來，臨到出口，這才想起來楊鑄之前特別交代的話，這才臨時改口。

    楊鑄一笑，指了指旁邊的劉菲菲：“今天就過來轉轉，順便讓我的學生臨場觀摩一下。”

    看了看站在楊鑄身後足有兩米遠的劉菲菲，心頭有些疑惑，楊老大什麽時候又有學生了？

    而且看這姑娘，感覺年紀不大，長得也隻是中人之姿，卻一臉木木的表情，毫無一個學生該有的拘謹，跟楊老大站在一起，完全不像是師生關係，反而倒像是一個監工；

    但是再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去問楊鑄的私事，於是很識趣地帶著兩人往拍攝現場走去。

    站在自家師父身後的小仙女則是小心翼翼地控製著距離，以免被人看出臉上的破綻，一邊看著這位曾經合作過的導演一臉“我是大佬”的樣子，一邊則是努力地控製自己不要笑出聲來。

    一到現場，楊鑄立馬進入了“角色狀態”，非常主動地向工作人員討來了兩個小馬紮，臉上帶著略微拘謹和客套的笑容，與小徒弟坐在一旁，仔細地看著裏麵工作人員忙來忙去。

    素麵朝天，一身白襯衣配著牛仔褲的藍煙也看到了楊鑄，本想過去打個招呼，但耐不住化妝師正在給她捯飭，而且馬上就要開鏡了，於是隻能遠遠地露個笑臉，然後立馬緊張地抄起台詞本，抓緊時間再背一遍。

    小仙女看了看這位清純中帶著魅惑的女主，又有些敏感地掃了掃她的“立體地形”，本能地有些排斥：“師父，這位演員是誰啊，跟你很熟的樣子。”

    楊鑄笑了笑：“她叫藍煙，魔都藝術學院的，算是師父的半個學生；雖然年紀比你大一點，但按輩分來說，也算是你的師妹。”

    然後把當初的事情略微說了一遍；

    小仙女瞥了癟嘴：“師父，照你這麽說，那你教過的演員還真不少，如果都叫你老師的話，那輩分豈不是亂套了？”

    “還有，如果到時候你看中了誰的話，是不是也打算收她為徒弟？”

    楊鑄好笑地看了看自己的小徒弟，雖然有頭套遮著，但完全可以想象出這丫頭肯定一副棒棒糖被搶的小孩子模樣；

    於是用指頭輕輕彈了一下她腦門：“別亂想，就算學生再多，我也隻有你一個徒弟；”

    “況且，你以為我是誰，哪有那麽容易收徒弟的！？”

    “最起碼要外形、品性、潛力達到我的標準才行，更重要的是，要有眼緣；”

    “再說，為師上輩子不知道造了什麽孽，竟然收了你這個徒弟，光教你一個，就把我愁得頭發都快掉光了，哪還敢想不開，再收一個徒弟？”

    小仙女裝模作樣地捂著腦門，聽著師父這麽貶低自己，先是很不服氣地哼哼了幾聲，然後聽聞楊鑄完全沒有再收徒弟的想法，不由地莫名開心起來：

    “師父，你的意思是，我的品性、潛力和外形都是萬裏挑一？”小仙女萬分期待地看著自家師父。

    楊鑄聽著自家徒弟眼裏寫滿了“快來誇我啊”的字眼，額頭一黑，說好的矜持呢？

    於是冷哼一聲：“品性嘛還不錯，其餘的一塌糊塗！”

    小仙女頓時被打擊的不輕，氣鼓鼓地撐著下巴，裝模作樣地觀摩起場中的表演起來……

    ………………

    “《一線生機》第42場，第6鏡，action！”拿著擴音器，範兒十足地喊道。

    校長辦公室裏，一名老戲骨貌似和藹地盯著推門而入的藍煙；

    “藍老師來了，請坐，請坐！”

    說完，主動地給藍煙倒了杯水，然後語氣一轉：

    “藍老師，這個星期又有幾個家長打電話給我，強烈反對你們四年級2班搞的那些舉動，認為極大地傷害了孩子們的心靈和學習熱情；”

    “你作為班主任，是不是要從大局方麵綜合考慮考慮，不要那麽地急於求成啊？”

    “步子可以放緩一點，一步一步地來嘛！”

    藍煙靜靜地看著麵前水杯裏晃動的波紋，眉頭皺了皺，然後緩緩抬起頭來看著校長，眼中帶著一絲堅毅，語氣卻微微有些軟弱：

    “黃校長，這些孩子們已經四年級了，再過一年半就要上初中了，我們可以慢慢來，但是……他們等不了，也沒有時間再等我們慢慢來了！”

    黃校長有些不悅，略微不耐地說道：

    “藍老師，我們當初聘請你來授課，是因為你的老師說你在【素質教育】這塊很有自己的見解和心得；”

    “而我們期待的，也是一位能給學生帶來豐富多彩教學課程的老師，”

    “可是半個學期過去了，我很失望！”黃校長的語氣愈加嚴厲；

    “我看到的，隻有一個拚命壓榨學生課餘時間的老師，”

    “我看到的，隻有一個經常給學生灌輸違背教學大綱，甚至錯誤內容的老師，”

    “我看到的，隻有一個在四年級2班裏，以成績為導向，獨裁而拔苗助長的班主任！”

    藍煙臉色漲紅，眼中露出不甘與些許憤怒，少傾之後，她微微平複了下氣息，耐心地解釋道：

    “黃校長，首先，我覺得您和我，對於【素質教育】這個詞的理解上，有著一些偏差；”

    “我在研究生期間，做過大量的社會調查和數據分析；”

    “對於我而言，【素質教育】絕對不是讓這些普通學生玩鬧似地畫幾幅畫、踢上幾場足球、開幾堂輕描淡寫的奧數課、學學吹笛子這麽簡單；”

    “【素質教育】是要看學生基礎的！”

    “對於那些家境好的學生，自然可以嚐試著挖掘他們的一些潛在長處或者興趣愛好，甚至為他們量身打造一些專門輔導課程也沒什麽不對；”

    “可是，對於那些家境一般，卻又暫時沒有顯好的學生，這麽做，隻能是害了他們！”

    “咱們做教育的，講究的是量才施教、因人而異；”

    “可是……”

    “對於這句話，可能大部分人都理解錯了，或者是隻理解了字麵上的意思；”

    “馬茲洛需求理論大家都學過，人的第一需求是生存需求，然後才能上升到安全需求，接著才是自我價值實現等精神需求；”

    “剛才的那句話，是需要結合馬茲洛需求理論來理解的！”

    “咱們學校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工薪家庭，他們目前學習的第一要務，是要保證能夯實足夠的知識基礎，從而順利進入一個教育水平有保障的初高中，”

    “最後通過目前國內唯一能相對保障公平的高考，從而獲取生存和階層上升渠道的門票。”

    “您也知道，咱們國內現在的教育環境是【兩頭弱，中間強】；”

    “初高中的教育水平可謂是全球首屈一指；”

    “可是小學和高校的教育水平和環境……一言難盡；”

    “所謂在其職，謀其事；”

    “我現在既然是個小學教師，更是4年級2班的班主任，那我絕對不會允許我的學生在他們人生的起跑初段就走歪路，甚至人為地給他們設置障礙！”

    藍煙話還沒說完，黃校長就臉色不虞地伸手打斷了她：

    “你的意思是，我們學校在帶學生們走歪路？”

    “我們的設置的那些素質教育課程，是在給孩子們設置障礙！？”

    藍煙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點了一下頭：“是的！”

    然後不管黃校長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解釋了起來：

    “真正的【素質教育】，是幫學生們提煉和錘煉以後在社會上的立足以及階層上升的核心競爭競爭力；”

    “它可以是某項技能，也可以是自己的某項天賦，當然，對於絕大部分學生來說，最重要的是……心智的錘煉！”

    看著黃校長略有些疑惑的表情，藍煙詳細解釋道：

    “黃校長，您也是社會經驗豐富的棟梁之才，看問題肯定不會如那些家長們膚淺；”

    “您應當知道，對於條件不同的家庭來說，家長們對孩子所受到的教育要求是不一樣的；”

    “那些物質富裕而家長思想層次不高的家庭，很可能他們孩子的起點就是普通人的終點；因此，他們對於孩子教育的要求就是，別讓孩子受委屈，快快樂樂地度過自己的學生生涯，如果能發現孩子的一技之長，給家長們長長臉就更好不過了，就算混出個酒囊飯袋，也沒什麽；”

    “說白了，就是把學校當成是托兒所，那些蜻蜓點水的素質教育課程，在他們眼中，無非是給孩子的另一種【遊樂課】，”

    “因此，他們當然反對我搞的那一套強壓學習製度；”

    “因為，他們壓根地就不明白教育的本質；以他們的物質條件，也不需要去了解教育的本質；”

    “在他們看了，隻要自己的孩子玩的開心就好！”

    “可是，對於普通家庭來說，那就截然不同了……”

    “雖然他們大部分也依舊不明白教育的本質，但是，咱們做老師的，必須要為這些孩子負責！”

    頓了頓，神情激動的藍煙喝了口水，平複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

    “咱們都知道，隨著社會分工越來越精細化，孩子們其實在學校裏學的絕大部分知識在出社會後都用不上；”

    “這也現在某些無知的人整天鼓吹【上學無用論】和【快樂教育】的理由；”

    “但是，事情真的如此麽？”

    “咱們的九年義務教育，真的沒用麽！？”

    “他們錯了，而且大錯特錯！”

    “教育，無論是應試教育還是真正的素質教育，追求的本質，無非是三點罷了；”

    “第一、正確的普世價值觀塑造；”

    “咱們華夏不同於世界絕大部分國家，撇開國家複興的國民素質要求不說，咱們國家的運行潛規則是【道德體係】；”

    “在國內，無論走到哪，正確的價值觀和道德規範都是一個人融入社會的基本切點；”

    “而普世價值觀的塑造，除了不斷重複的課程教學外，學習和成長氛圍才是最重要的；可以說，以咱們華夏現在的情況，孩子們離開了九年義務教育，這一塊絕對會出大問題！”

    “而我，之所以在語文課、曆史課上經常講一些超綱、甚至有些忌諱的小知識，無非也是希望這些學生長大後，隨著自己知識的增多，自己的信念基礎不會被輕易動搖罷了！”

    “第二、最基本的邏輯能力和審美能力鍛煉；”

    “咱們為什麽不斷強製學生們做數學題，做論述題，背誦古文詩詞？”

    “其根本目的就是為了鍛煉孩子們形成最基本的邏輯能力和審美能力；”

    “邏輯能力自然不需要多說，在這個商業為主的社會，缺乏最基本的邏輯能力簡直寸步難行，可能連找份工作都極為困難；”

    “可是不避諱地說，咱們華夏自古以來，對邏輯能力的鍛煉都比西方弱，理性邏輯應用環境也與潛在運行的道德體係有些相悖；”

    “整個社會基礎如此，那怎麽辦？”

    “那隻能通過強製學習，逼他們鍛煉出最起碼的【反射性邏輯應用能力】唄！”

    “再說審美，”

    “黃校長自然知道，隨著西學東漸的情況加深，咱們國家的【審美缺失】成為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

    “毫不誇張地說，這直接影響到了這些孩子以後從事設計、美工、服裝、園藝、影視動漫、文字內容創作等等各個領域的發展深度；”

    “這裏麵對許多孩子以後生存環境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第三點，也是目前應試教育和真正的素質教育最大的差異點——心智鍛煉！”

    “您也知道，咱們國家之所以會出現讀書無用論，最根本的問題就是因為出現了大規模的【職場歸零】現象；”

    “這也是家長們整天逼著我們學校開展快樂教育的重要原因；”

    “但是……”

    “他們難道沒有設身處地想想，最近這幾十年，世界的科技和經濟發展的這麽快，社會的經濟業態幾乎三年一顛覆，怎麽可能會有真正的【學以致用】專業？”

    “看問題要看本質，既然這個社會最基本的運行邏輯就是【變】；”

    “那麽【求術，不求道】是一件多麽可笑的事情；”

    “因此，情商、抗壓能力、學習能力、知識的靈活運用、辯證分析能力、社會邏輯歸納能力、行動力和毅力，這些基層素養，就成為了學生們踏入職場和社會的最重要素質；”

    “可以說，這些能力的均值或者長板值，完全決定了這些學生未來的生存能力和階層上升能力；”

    “而在這些心智能力裏，其實對於絕大部分學生來說，毅力和心理抗壓能力才是最基礎，最重要的能力；”

    “而傳統的應試教育，雖然對這些能力也有鍛煉，但卻缺乏足夠的針對性，更多地是希望把這一塊的教學使命賦予高校；”

    “隻可惜……咱們國家高校，的確讓大家失望了，也正是如此，傳統的應試教育才會背上那麽大的黑鍋，”

    “在我看來，著實有些冤枉，每個階段的教育都有其自己的使命，傳統的應試教育在當初社會環境下，最主要的目的的是讓學生們躍入視野更寬廣的龍門，即便是行事有些極端，卻又哪裏值得如此口誅筆伐？”

    “在我看來，素質教育沒錯，它是對傳統應試教育的有益改良，但是現在那些膚淺的、無原則的【素質教育課程】，卻是開錯了！”

    “我剛才說過，每個教育階段都有著自己的教育使命；”

    “小學低年級是開人智，”

    “小學中高年級是鍛煉基層素養；”

    “初中是開視野和開始填充知識廣度；”

    “高中是將中低層知識夯實，讓自己有能力跳龍門；並形成自己【感知世界】的雛形，”

    “高校是理論知識與初級應用結合，在加深學生知識深度的同時，通過學校【半社會氛圍】的精確誘導，讓他們形成初步的生存能力和邏輯自洽；”

    “因此，我之所以在四年級2班引入【榮譽升降製度】和【一堂課老師製度】，並形成【高壓學習環境】，其根本目的，就是為了鍛煉學生們的那些基層素養！”

    說完後，藍煙看著臉色猶疑不定的黃校長說道：

    “現在的孩子們生長在信息爆炸的年代，心智成熟的很早，”

    “以我的研究，適當加入成人世界的規則，對他們並無壞處；”

    “更何況……”

    “以他們的心智成長速度，不在五年級下學期之前就錘煉出基本的心智素養，我怕到時候就遲了……”

    黃校長聽完後，沉默了好一會，臉上露出弄弄的糾結和煩惱之色，最終還是揮了揮手，示意藍煙回去……

    “cut！”

    臉上眉飛色舞，這段長達6分鍾的長鏡頭一氣嗬成，台詞和演員的表演沒有任何問題，看的他是過癮無比；

    正想喊過了，卻忽然想起來旁邊還有一位在，於是裝作環繞一周，看到楊鑄不動設色地給他打了個手勢，這才略略舒了一口氣，大聲喊道：

    “這條過了！”

    場上的藍煙頓時一口氣鬆了下來，她這段戲可是私下裏練了足足大半個晚上，剛才看導演沒有立即說話，還以為哪裏出問題了呢；

    心中的那股氣一泄，整個人就覺得手腳冰涼，渾身軟綿綿的，顧不得別的，先懶懶地走到自己的休息椅上，整個人萎靡了起來……

    一旁的小仙女則是心裏有些複雜，在她看來，藍煙演的其實並無太多的過彩之處，唯有背台詞的功底讓她眼前一亮，

    嗯……還有說台詞的情感注入，這塊的確比她強；

    哎……所謂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估計自己回去後又要師父逼著煉台詞發聲了，好苦惱的說。

    不過，這個劇本是師父寫的？

    感覺膽子略大的樣子，這還沒到部分就這樣了，後麵的內容該不會犯忌諱吧？

    嗯，不過自家師父就是鶴立獨行，這種題材的電影都敢拍，簡直帥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