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場交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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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讓人失望啊……”

    蔡鞗左右看了眼,見酒樓後間又衝出十數名著膀臂大漢,見人人手持利刃,不屑挑眉起身,正待轉身離去,方臘猛然抬臂。

    “退下!”

    方臘強忍著滔天暴怒,雙目盯著不屑一顧的蔡鞗。

    “莫要以為……方某雙手染不得稚子小兒鮮血!”

    蔡鞗不屑一笑。

    “天道無情,方教主身為高位者,自是眼裏無有男女老幼,殺人也太過正常。”

    蔡鞗伸手,身後冷目站著的十七一陣猶豫,默默抽出腰間利刃。小手翻看了兩下如同鋸齒一般利刃,隨手拋在方臘麵前,嘴角不屑更甚。

    “蔡鞗今日與你方十三賭一賭。”

    “猖狂小賊該死……”

    就在兩人冷漠對視,一漢子大怒,上前就要一刀砍了猖狂小兒頭顱,刀子剛抬起怒吼……

    “砰!”

    方臘腿腳瞬間抬起,重重將偌大漢子踢出丈外。

    整個酒樓一片死寂……

    高大的方臘站在蔡鞗麵前,十七欲要上前攔住,卻被抬起的小手阻止。

    “以方教主的英明,想來是知道我沒有多少惡意,否則也不當是我一人前來,那老鴇可以還給你們,而教主看到的東西也是她說了出來的,至於另外一個……”

    “貴教動手在先,又壞了我的清名,貴教總是要給個交代的,我沒有別的要求,隻要求顧家女與貴教再無任何關係,此事就此便罷,如果貴教覺得不能接受……”

    “嗬嗬……”

    蔡鞗做了個砍脖子手勢,示意方臘可以砍掉自己的腦袋。

    方臘陰沉著臉,冷冷看著蔡鞗許久……

    “為什麽?”

    “方某如何信你?”

    蔡鞗咂巴了兩下小嘴,轉身走到身後桌案前坐下,很是費力提起老大的甕壇。

    “為什麽……”

    蔡鞗低頭飲了口有些酸澀酒水。

    “一者我不信任你們,也不想打算忍下了一口氣,所以我身邊要有個對你們知根知底的人,省的你們再來找我的麻煩,顧姑娘……算是人質。”

    “二者,我也不認為你們可以造反成功,摩尼教千年前就存在了西域,最後卻隻能被迫離開,由此可見,你們根本沒法子成功,哪怕你們有百萬教眾!”

    “但是呢,我也不認為窮苦百姓造反是錯的,沒人會願意吃不飽穿不暖,或許你們造反了,人全死光了,也並非沒有任何意義,至少朝廷會謹慎些,或許就此少收些稅賦,不那麽拚命壓榨窮苦百姓也不一定。”

    “焚我殘軀,熊熊烈火,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為善除惡,惟光明故,喜樂悲愁,皆歸塵土,憐我世人,憂患實多,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蔡鞗輕聲一歎。

    “大宋朝還沒到了無可救藥地步,雖不讚同你們的做法,卻也佩服貴教為了光明信念,為了窮苦百姓的犧牲。”

    “所以……你們愛如何如何,海龍幫不摻和,兩家井水不犯河水,但鑒於你們動手在先,海龍幫向貴教討要一個保證,這也不過分吧?”

    方臘眉頭緊皺,海龍幫隻是一幫海盜,遠不如摩尼光明教實力雄厚,但他知道,眼前稚子小兒雖是海龍幫少主,不值一提,但他還是太師蔡京的兒子。

    酒樓內落針可聞,全緊張看向場中一大一小兩人。

    方臘走到蔡鞗身邊坐下,一口飲了半壇酒水。

    “海龍幫需要個保證,光明教如何可以相信你們不會出言反爾?”

    蔡鞗一陣沉默,他知道,即使將捉住關押的兩人全部送還,但隻要知道了他們的底細,官府隻需捉住一部分人嚴刑拷打,隻要證明了紙張上人是妖教頭目,自然可以按名索驥,一個個捉住砍了頭顱。

    他知道,無論自己如何開口保證,即使他親身前來,也無法打消了方臘以及光明教的疑慮。

    一陣沉默,蔡鞗最終也沒有法子,搖頭苦笑。

    “無論海龍幫如何開口保證,想來貴教也是不信的,貴教想要如何的保證才能相信?”

    一臉冷漠的方臘突然伸手,從蔡鞗手裏搶過他的酒水,嘴角微微上翹。

    “公子言我教左右光明使、四法王、五散人,公子少年英雄……”

    “打住!”蔡鞗斷然打斷,說道:“貴教做的是殺頭買賣,你覺得我會答應了?再說……就你這酒樓裏的人,會同意我做了光明左使?”

    “呸!不嫌臊得慌!就你也想做聖教光明左使?先吃我一錘子!”

    黑衣方金芝登時惱怒,手錘剛剛舉起,正見方臘轉頭瞪來。

    “哼!”

    方臘瞪眼冷哼,方金芝恨恨將手錘重重砸在桌案小幾上,他人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很是擔心一個小屁孩真的成了僅次於教主的左使。

    方臘心下苦笑,眼前的小屁孩也太難纏了,一句話語斷了他的念想。

    見他猶豫,蔡鞗正色開口,說道:“方教主應該知道,今日我前來此處,不言冒著生死,若被他人傳出小子私密妖教一事,想來方教主是明白對蔡府的影響,老蔡太師也絕不會允許!”

    “貴教擔憂,難道我就不擔憂貴教的背信?之所以願意放棄與貴教糾纏,願意相信貴教,還是因為貴教的目的不是在小子身上,可若貴教讓小子心下不安、夜不能寐,方教主應該知道後果吧?”

    方臘抬眼說道:“可你已經讓方某心下不安、夜不能寐!”

    蔡鞗想也未想跳下木凳,轉身就走。

    “貴教不願放手,那就開戰好了。”

    正當他起身時,數名漢子大步上前擋住去路,步上前,眼看就要血濺三步……

    “鹽城我教要了!”

    蔡鞗腳步一頓,神色未有絲毫改變……

    “咚咚……”

    一陣房門砸擊入耳。

    “少爺……少爺……”

    “嗚嗚……”

    “少爺您在哪……少爺……”

    “嗚嗚……”

    耳聽著門外絕望哭喊,蔡鞗頭也不回。

    “鹽城……十日內,見了一百三十萬貫銀錢,整個淮南鹽場都是你們的。”

    說著,蔡鞗再次欲要離開,擋住的幾個漢子再次冷臉攔住去路。

    “方教主,這是最後一次,信不信,小子今日就將你們全部殺死在這裏。”

    方臘眉頭皺起,緩緩站起,低頭看著頭也不回的蔡鞗數息,又看向擋住的幾個漢子,擺了擺手。

    “貴客登門,怎能沒了禮數?”

    “退下!”

    幾名漢子默默抱拳退下。

    “一百三十萬貫銀錢是不是多了?三十萬貫錢帛,百萬貫鈔!”

    “嗬嗬……”

    蔡鞗頭也不回,嘴角露出一個漂亮弧度。

    “方教主,小子是不是可以認為這就是貴教的誠意?如果是的話,小子給方教主一個優惠價,三十萬貫錢帛不要了,一百萬貫鹽鈔即可,怎麽樣,小子夠義氣吧?”

    說著毫不猶豫走向破舊店門,一直沒有開口的包道乙卻大步追上。

    “小衙內且莫要惱怒,氣大傷身……”

    “老神仙,你哪隻眼睛見到了小子惱怒了?貴教日子不好過,拿不出這麽多錢帛,小子可以理解,怎麽就被老神仙說成了氣大傷身了呢?”

    包道乙一陣無語,任誰也知,因元祐黨人廢棄鹽鈔之事,市麵上謠言四起,以至於鹽鈔幾如廢紙,誰也不知朝廷最後是否真的廢了無數鹽鈔。

    “百萬鹽鈔”聽著確實是個極為恐怖數字,可也就看著而已,事實還真值不了多少錢帛,當蔡鞗直接去掉了方臘嘴裏的三十萬貫錢帛後,包道乙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蔡鞗越是一臉笑意,包道乙心下越是不安。

    “一百三十萬貫錢帛就一百三十萬!十日內若拿不出如此錢帛,就當此事從未有過,小衙內以為如何?”

    蔡鞗一臉怪異,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老兒,在自家門前不怕死擺攤,他當然認識清瘦老兒,隻是沒有想到他會站在自己身前,更不會想到會出現在如此情況下。

    上上下下將抱拳的包道乙打量一番,又看向冷著臉不語的方臘,微微點頭。

    “可以,隻要十日內,小子見到了錢帛,整個淮南鹽巴都是你們的,小子連沾都不沾。”

    話語說完,再也不理會眼前一群人,門外的哭聲越來越絕望,十七冷漠緊緊護在一旁。

    “吱呀……”

    房門打開,淚眼朦朧的綠桃一頭撲在他身上,雙臂的力度讓人難以喘息,蔡鞗從未想過,梳著可笑發髻小丫頭的力氣會如此之大……

    “少爺……嗚嗚……嗚嗚……少爺……綠桃……綠桃聽話……嗚嗚……別不要了綠桃……嗚嗚……少爺……”

    “本少爺不一直在這裏等著你嗎?趕緊撒手,都快被你勒死了……”

    “嗚嗚……綠桃哪也不去……”

    ……

    一幹漢子看著梨花帶雨的綠桃緊緊抱著蔡鞗,看著他為咧嘴大哭女娃擦眼淚安慰,看著他的狼狽,看著他一再向女娃保證遠去……

    方臘心頭紛亂不已,怎麽也未想到會發生如此變故,心下歎息,正準備先離開江寧城,先在外麵躲一陣子再說,就在眾人不知該如何時,沒了一條腿的老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數十按刀背弓漢子,氣氛瞬間緊張凝重。

    蘇老大一腳踏入店內站定,麵無一絲表情看向方臘,雙方冷漠對視……

    “砰砰……”

    一步一聲“砰砰”木棍假肢撞擊地麵聲,蘇老大轉身遠去,至始至終都未有開口說了一句話語,帶著一群短身漢子轉身離去……

    包道乙狠狠擦拭了下額頭,苦笑道:“想來那小子是不會亂來的。”

    黑衣方金芝不滿道:“那可惡小子已經答應了百萬貫鹽鈔,天師怎麽又……”

    “閉嘴!”

    方臘冷聲打斷,默默看向空無一人的門外。

    “天師,蘇家很可能拿不出一百三十萬貫錢財,一旦讓蔡家霸占了淮南各鹽場,恐對聖教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