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欲要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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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逐利,大宋國與其他朝代截然不同,是個資本為王的時代,在蔡鞗眼裏,大宋朝就是個資本社會,幾乎擁有資本社會擁有的一切特征。
不禁土地兼並,允許土地自由買賣,征收一切可以征收的賦稅,有養老院,有分級“院校”,工商業發達、密集,尊重百姓合法財產……
大宋朝與各朝幾乎是反著來的,幾乎擁有了資本社會一切特征,大宋朝富庶、強盛,可又怪異的是,富庶和強盛也隻是表麵,看著繁華無比,高昂的賦稅之下,普通百姓手裏又沒有多少錢財,所有人都竭力賺取銀錢養家,一切全都向錢看。
賦稅較高,物價數倍於其他朝代,原本是暴力的鹽商和海商,所得也沒有想象中的數倍利潤,而且海上走商風險又高,自也沒人願意越過馬六甲向西。
海瑞商號從海商變成了河運商賈,海上實力無形中減弱了許多,蔡鞗更願意舍棄看似更有利潤的內陸商賈身份,更願意海瑞商號重新回到海上,成為海上霸主。
“沒有大宋朝的絲綢錦帛,沒有大宋朝的茶葉、瓷器,海瑞商號就成為海上香料霸主好了!”
蔡鞗扒拉飯碗裏的米粒,模糊不清說著海瑞商號的再次轉型方向。
“絲綢錦帛也好,茶葉、瓷器也罷,即使稻穀糧食,價格也是數倍於前朝,在大宋國本土無論如何販賣,所得利潤也隻夠勉強養活自己。”
“南洋有著無數香料島嶼,隻要尋到了,奪了下來,那就是無本買賣,香料在西方幾如黃金價格,了不起,海瑞商號不做了大宋朝的生意。”
蔡鞗吞咽飯食,含糊不清說著要將海瑞商號轉型,蘇眉呆愣愣看著幾乎將整個腦袋埋在了海碗裏的兒子,久久無法開口……
“海瑞商號好不容易從海上走到了陸地,從海賊身份變成了大宋朝良善百姓,若孩兒提出就此舍棄陸地重新回到大海,雖沒了海龍幫時的海賊身份,想來也不會有多少人支持,可這是未來必須要邁出的道路。”
蔡鞗默默推開碗筷,低頭說道:“從海上到陸地不容易,從陸地重返海上更需要勇氣,從來沒人與孩兒說起外公的事情,孩兒也能猜測出外公所做的努力、犧牲,能夠理解那些老人們付出的汗水與鮮血,可有時卻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決定,為了娘親,為了咱們可以活下去,不管海瑞商號,或是老寨支持與否,孩兒都會造船走海,都會開辟另一條道路,孩兒絕不會將咱們的命綁在看似堅固卻風雨漂泊的蔡家身上,孩兒不會將娘親安危交給任何人!”
……
“我兒買下龍江船廠,是不是一早就想著這些事情了?”
“嗯。”
兩人再次一陣沉默,蘇眉輕輕拍了拍他的頭頂。
“這些事情暫時先埋在肚子裏,等娘與那些老人們談過後再做決定。”
“嗯。孩兒沒打算與他人說起,張玥兒撐不了太久,老蔡太師一時半會也死不了,用不了多久,孩兒相信,娘親必會重新掌握蔡家產業。一旦情況都在看似變好,那些老人們不願意重新回到海上也在情理之中,娘親莫要太過逼迫,有些事情最好還是心甘情願為好,省的大家夥心生怨懟,人心都散了。”
蘇眉微笑點頭,很是用力揉了揉他的頭顱。
“我兒終究是長大了,娘也不用擔憂了。”
蔡鞗心下一驚,忙露出白癡般的尷尬,幫著她一起收拾碗筷。
蔡京得罪的人太多,背叛了熙寧改革派,反手又狠狠打了元祐保守一黨,得罪了文官,得罪了民間無數士紳也就罷了,可“雇役改征役”、“一錢當十錢、百錢”卻是著著實實得罪了整個大宋朝百姓。
蔡京是權臣,也是孤臣,注定會落個淒慘結局,即使他的兒子們全都是大學士,也是注定了的淒淒慘慘。
蔡鞗不知道蔡家在汴京的產業經營情況,或許張玥兒在杭州的作為與蔡府在汴京是一般無二的,但杭州畢竟不是汴京開封,越是霸道無理,反而越適得其反,在張玥兒割離了海瑞商號與蔡家產業的聯係後,蘇眉、蔡鞗母子便主動退居幕後,張玥兒的獨角戲也注定唱不了長久。
不在意張玥兒,不在意高衙內,甚至不在於流求島前來的女人,這些人對於蔡鞗來說都是可有可無,相比他們,他更願意花費時間放在學堂裏,更願意跑去碼頭船廠,跟隨船廠匠人學習造船技術。
夏稅主要是征收錦帛稅賦,秋稅則以糧稅為主,兩稅間隔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也是一年當中最為忙碌的時節,但這一切都與年幼的娃娃沒有任何關係。
高衙內離開了杭州,綠儂蠻女也冷著臉離去,送行的他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這個女人嘴裏“小屁孩你等著”是什麽意思。
該來的來了,該走的走了,不知不覺當中,蔡鞗已經來了這個世界一年之久……
“久的……”
“少爺!”
剛出了講堂,綠桃便從角落裏跳了出來嚇人,看著她眉眼彎彎,捂嘴掩住得意小心模樣,蔡鞗很是白了她一眼。
“要講話就好好開口,什麽得意的事情讓你這麽開心?”蔡鞗眉頭莫名皺起,突然說道:“不會是顧姑娘真的答應做老趙的妾室吧?”
“怎麽可能?趙老頭都能做顧姐姐的爺爺了!”綠桃大急,忙把謎底掀開,說道:“是老爺來信了,老爺還讓夫人管著家裏的莊子和店鋪,顧姐姐才不會做趙老頭的小妾呢!”
“嗬嗬……”
蔡鞗咧嘴一笑,心下很是得意,三言兩語便把她的謎底掀開,至於學堂裏的先生追求顧琴娘……那是私事,蔡鞗才不會過問這種事情,卻知道綠桃很是在意,原本見了趙普世還“先生先生”的親切,自打趙普世尋人向顧琴娘提親後,親切的“先生”也變成了“不羞趙老頭”。
綠桃歡喜說著蘇氏阿娘重掌蔡府財政大權,蔡鞗沒有想象中的歡欣雀躍,早已知道最後結果,也不覺得是什麽意外之喜。
“少爺,老爺來信說……要少爺在京城過年呢!”
“嗯?”
或許沒看到自己想象中的歡喜情景,綠桃又在他頭上扔了顆炸彈,也終於把人炸蒙了。
聽了綠桃歡喜話語,蔡鞗本能的想要拒絕,微張的嘴巴又無聲,眉頭擰成了個老大疙瘩……
“看樣子是躲不過去了,也合了你的心意。”
蔡鞗無奈瞪了眉眼彎彎的雙包頭,知道她一直都希望自己可以前往汴京開封。
要說還是母子連心,蘇眉與他一般無二,眉頭緊緊皺起,書信擺在桌案小幾上已經有了半個時辰,四大賬房婢女站在一側低頭不語,屋內氣氛也顯得有些凝重。
“冬梅,京城裏可有其他消息傳來?”
冬梅微微蹲身一禮,說道:“三少爺送入京裏的錢財隻有往年的五成,老爺和其他少爺不是很滿意,除此之外,並無大事發生。”
“老蔡太師沒有對學堂不滿?”
“蘇老大送來的消息是有提及,也隻是提了老爺更願意五少爺從文而非從武,其餘的並未有太多不滿。”
冬梅說著,秋月上前說道:“老爺若真的不滿少爺的講武小學堂,也不當是現在才提及,數月前就該來信讓咱們關了學堂,秋月覺得,或許老爺真的想念了少爺。”
……
“春花,你陪著鞗兒前往京城,該準備的都準備好,眼看著就要入冬了,路上莫要凍著了鞗兒。”
“夫人放心,春花會仔細著的。”
……
擺手揮退了四女,蘇眉一人獨坐書案前,看著蔡京的信件皺眉發呆……
“娘,孩兒進來了啊?”
蘇眉心下一驚,抬頭才發現屋內已經昏暗難以視物,唯恐屋裏太暗,磕著碰著了兒子,衝著房門外急聲說道:“鞗兒莫急,娘親先點了燭火。”
蔡鞗站在房門外,看著屋內黑暗漸漸光亮,心下沒由來一陣感動,知道屋裏的女人平日裏不會如此,之所以進退失據還是因為自己。
默默站在房門外,腦中也在想著老蔡喚自己入京是何意……
“格。”
房門打開,迎麵看到溫和笑容。
“學堂裏的事情都做完了?”
“嗯。”
蔡鞗走入房內,爬上書桌前的椅凳,見到桌案上尚未收起的信件,隨意拿起看了幾眼,說道:“學堂裏就那麽幾個人,並沒有太多事情。”
說著,蔡鞗又看向蘇眉,說道:“娘親被老蔡鬧的還沒吃了飯食吧?”
蘇眉一陣苦笑,揉了下他的小腦袋說道:“老蔡太師是鞗兒的親生父親,眼看著就要入冬過年了,父子團圓也是應有之事,娘親並不太過擔憂。”
“隻是……我兒獨自一人前往京城,娘親心下有些不安。”
感受著頭頂的溫暖柔和,蔡鞗一陣沉默,一年來相處,即使自己是個成年人靈魂,也能感受到女人濃重舔犢之情,聽著她擔憂話語,腦中紛亂雜陳,兩世情景不斷交錯重合。
兒啼時,母親大雨中背著自己回家,不辭辛苦將尚還溫熱飯食送到學校,送到自己手裏……
人到中年,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曾經的混賬胡鬧,對父母的不滿、爭吵,成了深深愧疚與自責……
一覺醒來,睜眼成了眼前女人的兒子,想著躺在床上的冷漠,想著數月來的無聲拒絕,想著一年來,女人對自己的寵溺、疼愛,蔡鞗心下再次升起難言自責與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