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父子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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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應該早早發出去,或是設定好中午時間,要不然也不會太困而睡著了,晚了一天……

    “讓開讓開……”

    一隊衙役捕頭揮舞棍棒驅趕人群,馬六一行十餘人全被粗大鎖鏈鎖住,生拉硬拽拖著離去。

    馬六淒慘不淒慘,這些都與蔡鞗沒有多少關係,也不會太過在意,對於他來說隻是個不足道的小人物,重要的是背後之人。

    暗自皺眉想了許久也沒能想明白,自己不過是剛入開封城而已,怎麽可能就被人盯上了?

    光明教?

    蔡鞗不相信光明教會用這種無賴子手段,如果真的要動手,也隻會是一擊致命,一刀砍了他腦袋。

    高衙內高歡?

    想了一會也覺得不大可能,當日之後,高歡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紈絝子弟雖也使陰耍狠,更多的卻是當麵鑼對鑼鼓對鼓的約戰,使陰耍狠隻會在紈絝圈子裏被人瞧不起,盡管心下隱隱約約感覺是高衙內所做,又不認為高歡敢在蔡京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情。

    一群人自杭州前來,而且與正常情況下乘舟坐船不同,百十人騎馬一路冒著嚴寒前來開封,如此不同尋常的選擇,蔡鞗相信,那個從未見過麵,主動要他前來汴京開封的老蔡太師也一定會緊緊盯著自己。

    如此情況,除非那高歡真的很愚蠢,否則是不敢在此時針對他的。

    可還是有句“聰明反被聰明誤”話語,偏偏還就是乍一見麵的高衙內所作所為,而且還是鼻青臉腫回了太尉府。

    當街打鬥的馬六等人被衙役捕頭鎖了,蔡鞗並不是太過在意最後結果,對於他來說,那個馬六已經是了個死人。

    正準備在十七的幫助下上了戰馬,正準備離去呢……

    “你不是好人!”

    一句莫名其妙童音傳入耳中,蔡鞗轉頭一看,正見綠裙小丫頭緊緊盯著自己。

    “小生可不可以這麽理解,姑娘是在助紂為虐,也不是個好人?”

    “你……”

    “姑娘,你也是親眼見了,為了嫁禍他人,他們甚至不惜殺死日夕相伴的兄弟,今日之事也是昨日的重現。”

    蔡鞗正色道:“姑娘說的對,撞了人終究是我們的不對,撞了人不僅不主動道歉,還用言語挑唆、離間對方,更是錯上加錯,姑娘說小生不是個好人,小生不會有任何辯解話語,隻是想告訴姑娘,這個世界並非是親眼見到的、親眼看到的才是真實,真實有時並非擺在陽光下。”

    蔡鞗又指了指十七,說道:“十七撞了人,毫無征兆的撞人,若是換了他人,也正如姑娘所說,小生會第一時間表示歉意,之所以不道歉,是因為小生相信十七不會無緣無故撞人,撞人也定然有其他原因!”

    說完這些,看著還是有些倔強的少女,猶豫說道:“知道他人不是好人,就莫要隨意招惹,更不要在正準備開仗時涉險,或許你心地善良,可心地善良不代表愚蠢,就如那些衙役捕頭,他們總是在最後時才出現。”

    說著又抱拳一禮。

    “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見諒,小生初入京城,尚還未尋到了住處,小生這就別過。”

    可以肯定少女是大家族之女,但他並不想與這個城市的人有所交集,話語說完,轉身走到戰馬旁,十七將他送上馬匹,拽著馬匹原地轉了一圈,小手一抱。

    “小生就此別過。”

    “後會無期!”

    說罷,小腳輕踢馬腹,繞開了橫在路中間的馬車,身後百十人也紛紛翻身上馬……

    “四妹別看了,人都走遠了。”

    見她還看向沒了人影的街道,一直沒有開口的另一少女也不由打趣。

    “二姐就會埋汰人,四妹……四妹哪有看著他……”

    “那人不是好人!”

    站在馬車邊上的童子突然開口,見兩女看來,說道:“世間最大的淒慘就是父子成仇、兄弟反目,如此年歲出口便要他人兄弟反目成仇,終非良善之人!”

    之前還與蔡鞗怒懟的少女,聽著童子說了這句話語時,反而有些不滿。

    “九弟也不是沒有看到,一開始便是那些人先心生歹意的……”

    “先生說,人性本善,他若不挑撥離間,又怎知那些人心生歹意?那些霸州馬幫不是好人,他同樣也不是!”

    少年很是堅持,少女想要再次開口,稍高些少女忙拉住阻止,笑道:“九弟也沒有說錯,是他先以惡心惡語來著的,當然,四妹也沒錯,就是不知是誰家的俊俏小郎君。”

    說著,開口少女還向噘嘴不滿的四妹擠眉弄眼,回頭看向麵無表情的少年。

    “天色也不早了,若再不回去,父皇可是要惱了。”

    少年默默點頭,自顧自爬上馬車,老馬夫想要幫忙卻被小手阻止。

    “四妹,別看了,讓阿福打聽打聽,明日就能知道是誰家的兒郎了。”

    “二姐……”

    “走了走了~”

    ……

    馬車緩緩轉道皇宮方向,一群高大漢子有意無意落在馬車十丈之外,天空小雪變成了鵝毛大雪,街道上人影漸漸稀少、無人……

    僅僅隻是一刻鍾,百十騎成了移動的雪人,胖胖的張福幾乎是滾著來到人前。

    “少主見諒,少主見諒……”

    張德福連連抱拳作揖,唯恐蔡鞗惱怒,一邊作揖求饒,一邊苦著臉解釋。

    “不是小的不想出城迎接少主,是……是……”

    蔡鞗沒有任何反應,雙目卻緊緊盯著出現在門口的老人,一個需要他人攙扶著的老人。

    “老蔡太師當麵,我兒還不上前見禮?”

    蔡京打量著一年未見的兒子,突然開起玩笑來,這讓同樣打量著的蔡鞗有些意外。

    未與大宋朝最大奸賊見麵時,腦中不知模擬過多少次見麵情景,想著是該見麵倒頭就拜,嘴裏喊著“爹爹”邀寵話語,還是該耍些孩子脾氣大哭大鬧,虛幻成為了真實後,突然發覺自己是如此的天真、幼稚,原本應該有的忐忑不安,此時竟消失的不剩半點,自己終究還是個成年人的靈魂。

    默默整理了下衣襟,上前鄭重抱拳一禮。

    “孩兒若年長幾歲,父親若還年輕,能夠承受住孩兒腿腳,或是咱們這輩子不是父子,孩兒會毫不猶豫動手!”

    綠桃麵色大變,空氣陡然凝重,站在蔡京身後的蔡攸麵露不悅,正待上前訓斥……

    “嗬嗬……”

    蔡京擺了擺手,竟意外的笑了。

    “因我兒調戲婦人,還是因買撲淮南鹽巴,或是那流求之事?”

    蔡鞗微微搖頭,說道:“流言蜚語、鹽巴買撲,看著是兩件毫不相幹之事,實則還是鹽巴買撲一事,而鹽巴買撲事關朝廷稅賦,事關天下安危,此乃國事,父親為國而忘家,孩兒名聲雖受損,亦不敢有半分怪罪、埋怨,有些事情總是要有人去做的,父親本應是潔身自好文人,今時卻甘願泥汙一身,孩兒雖不可置否,卻也心生敬服。”

    “鹽巴也好,流求島也罷,雖不苟同父親的所作所為,卻不敢不滿,蓋因國安則家存。”

    “可是!”

    “孩兒頂風披雪前來,剛入城便有浪蕩子滋事,父親能來到此處,也定然知道孩兒今日之恥!”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賢則臣良,父慈則子孝,昨日孩兒有‘調戲婦人’之名,日後必受今日‘蠻橫無禮、陰損毒辣’之累。”

    ……

    綠桃有些不明所以,心下隻是擔憂蔡京惱怒不喜,正待上前跪倒求情,卻被蔡鞗一把拉住。

    父子兩人相視沉默不語……

    蔡京微微點頭,說道:“因鹽巴買撲,我兒因為父遭受無妄之災,雖稚子小兒調戲婦人頗為可笑,但眾口鑠金,人雲亦雲者眾,即使是為父身在開封,初聞此事,心下亦有惱怒不喜。”

    說到此處,蔡京輕聲歎息,說道:“他人隻是看到了為父幫了你買撲鹽巴,卻不知,鹽巴就是你我父子兩人的戰場,而為父也著實輸了一場,從未想過我兒會轉手送入府庫五十萬貫銀錢。”

    “為父輸了,輸給了一個娃娃,為父心下卻很是欣慰,讓為父想不到的是,我兒竟在杭州置辦了個講武學堂。”

    自鹽巴,或者說自蔡鞗不認識繁體字注音那一刻,無形中有一雙眼睛始終在他身上徘徊不散,鹽巴的意外,流求島的請求歸附……

    蔡京對眼前的兒子產生了濃重興趣,意想不到的事情再次發生,這個兒子竟置辦起講武小學堂來。

    蔡京為所有兒子取名時,都是“攸”為根,取“人從文”之意,若蔡鞗置辦這個時代最為常見的科舉學堂,任何人都不會感到意外,可講武學堂……

    蔡京看向百十人,知道他們都是學堂裏的童生,更為知道他們的前身是什麽,一一將人掃過,沉默良久才歎息一聲。

    “講武學堂終究不是我大宋朝正統,我兒若真的缺少孩童入學,在開封置辦學堂亦無不可。”

    蔡鞗一陣呆愣,沒有想到蔡京會說出這番話語,一陣認真考量後,還是輕微搖頭。

    “孩兒更願意在杭州置辦學堂,杭州百信不信蔡家,江南百姓不喜蔡家,越是如此,孩兒越應該留在杭州。”

    靜靜看著倔強梗著腦袋的孩童,講武小學堂在杭州掛牌,本應隻是個玩笑,一個茶餘飯後的笑談,可半年過後,學堂依然如故。

    蔡鞗堅持,蔡京沉默不語,其餘人隻是靜靜看著場中父子兩人,沒人開口,父子相見本應是歡喜的事情,兩人在一起時,竟有種莫名的怪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