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去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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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小的真的是親眼所見,五少爺確實一大早在打拳。”
張管事低聲在楊氏耳邊說著一早所見所聞,楊氏隻是稍微停頓了下碗筷,依然自顧自吃著飯食,就在張管事準備退下時……
“鞗兒自幼身子骨便弱了些,習武強健身體也是好的。”說到此處,素手一頓,又說道:“西院略小了些,筱兒、悠兒尚在繈褓中,受不的驚嚇,把東廂房整理一下,日後便是鞗兒的院子。”
“啊?夫人,西廂房是小姐……是,小的一會就讓人收拾。”
張管事剛開口,見楊氏回頭看來,忙又低頭答應。
楊氏不理會他人的目光,依然低頭自顧自吃著飯食,就在滿屋子人心下暗自揣測,蔡鞗帶著綠桃來到了前廳,本還嗡嗡的廳堂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眾人轉頭側目,楊氏依然不緊不慢吃著飯食,待蔡鞗走入廳內後,才轉頭看向一身勁裝的小人兒。
蔡鞗乍一見這麽多人看向自己,心下沒由來的一陣緊張,一邊整理下衣衫,一邊平息胸中雜亂跳動,大步走到楊氏麵前,抱拳深深一禮。
“鞗兒見過五娘。”
“嗯。”
楊氏沉默少許才微微點頭,麵無表情說道:“習武之人食量較大,也忍不得饑餓,日後除了午時、晚食外,鞗兒可獨自飯食。”
蔡鞗一愣,又抱拳一禮:“鞗兒謝過五娘照顧,隻是……鞗兒尚有其他些事情,身邊亦有些隨從,住在西院不甚方便,正準備稟告了父親……”
“東廂房雖比不上十妹的別院寬敞,也還住的下十餘人,身為蔡家子嗣卻搬居在外,不合適。”
楊氏放下碗筷,一旁的小婢女忙送上潔巾,擦拭了幾下嘴角,繼續說道:“五娘不是很讚同你習武和置辦的講武小學堂,卻也知道,從文也好,習武也罷,都是為了大宋朝的安穩,你選擇了從武,五娘不支持,也不反對,可若你出去居住,五娘不答應!”
說著,楊氏再次看向弓著身子的張管事。
“東廂房今日整理出來,鞗兒若有所需,不用稟告,一應允了。”
楊氏說罷,也不理會他人,帶著兩個小丫頭離去,她的話語反而把蔡鞗弄的不明所以。
“鞗兒……”
六姨娘孫氏正要招呼蔡鞗,蔡攸、蔡絛兩兄弟攙扶著蔡京走了進來,一屋人全都轟然站起,抱拳的抱拳,福身的福身,紛紛湧上攙扶著蔡京坐在正中主座。
他人上前,蔡鞗也不往裏擠,僅他一人站在一處,也是尤為顯眼。蔡攸心下不甚滿意,見他一個人站著不動,嘴裏就是一聲輕哼。
“大病了一場,連長幼之禮、父子之情都不顧了,與畜生又有何異?”
蔡絛像是未有聽到他的話語,蔡京卻冷臉掃了一眼。
“長幼之禮、父子之情不是嘴上說說,小五雖與為父有些生分,卻比你做的那些爛事強上許多。”
蔡京開口,一幹圍攏之人也不敢多言,蔡攸卻有些惱了,說道:“今日在朝堂上,大臣們彈劾爹,不還是因為他,爹怎麽還偏袒了小雜……”
“砰!”
“混賬!”
蔡京猛然一拍桌案,一臉的惱怒、冰冷。
……
“哼!”
父子兩人惱怒相視,蔡攸最後不得不低頭,卻不願開口認錯,見此,蔡京不滿冷哼一聲,又指向站在外圍的蔡鞗。
“小五上前。”
蔡鞗眉頭不可察微皺了下,靜立了兩息才走上前去。
“老蔡太師可有訓話。”
“轟——”
整個廳堂都跟炸了一般,昨日在西院,當著張管事的麵說著“老蔡太師”話語後,各房院就已經知道了,之前也從杭州傳出些“老蔡太師”話語,各房各院私下裏也都議論紛紛,可這也隻是私下裏,還從沒想到,身量僅五尺孩童竟然當麵言“老蔡太師”四字。
“砰!”
整個廳堂跟炸了鍋一般,枯瘦大手重重拍在桌案上,本還嗡嗡廳堂,瞬間落針可聞,即使是繈褓裏的“七郎、八郎”也被纖手掩住小嘴。
蔡京卻笑了,指了指對麵椅座,蔡鞗也不多言,安安穩穩坐在椅子上。
蔡京一臉笑意說道:“我兒言老蔡太師,豈不知老蔡太師今日就可砍了你的腦袋,難道我兒不怕?”
“虎毒尚不食子,但這個世界也並非絕對,有食子之虎亦是可能,隻是孩兒並不相信,權高位重的老蔡太師會對一個稚子小兒動怒,若僅僅隻因一句童言童語便要喊打喊殺,孩兒相信,老蔡也隻能是年老的老蔡,而不可能成為我朝太師!”
蔡京微微點頭,笑道:“老蔡太師確實不會對一童子的戲言動怒,但若是他的兒子這麽戲言,那就另當別論,算得上以下犯上,悖逆不孝的罪名。”
蔡鞗咧嘴一笑,露出個剛掉了的豁牙,一邊圍著自己倒著沒有多少滋味酒水,一邊笑道:“老蔡太師名下兒子皆以‘攸’字為基,皆取‘人從文’之意而名,其女皆以‘良’字為名,以‘攸’,以‘良’為名,自是老蔡太師冀以莫大期望,其下之子人人登科拜相,其女皆為賢良之婦。”
“老蔡太師……老蔡……太師!”
“既有老蔡太師,自當也有小蔡太師,老蔡太師,豈不是正和了老蔡太師當年立誌報國、子女賢良之願?若老蔡太師因此等話語而惱怒……”
“嗬嗬……”
蔡鞗舉杯向驚愕看過來的蔡京。
“老蔡太師,可有忘了年輕時的熱血與壯誌?”
……
滿屋駭然看著毫不在意的童子,不知何時離去的楊氏站在了背後,看著蔡鞗的背影,眼中竟有中迷茫與惆悵……
“唉……”
蔡京輕聲歎息。
“我兒想做小蔡太師?”
蔡鞗一愣,不由抬頭去看麵紅脖子粗的蔡攸,咧嘴一陣輕笑。
“您老挑撥兄弟情分的手段可不怎麽高明。”
蔡京一陣吹胡子瞪眼……
“您老也別惱怒,咱不提什麽長幼之別、嫡庶之分啥的,也不提外公與娘親的陳年往事,咱就說孩兒置辦的講武小學堂,孩兒一隻腳已經是邁入將門之列,咱大宋朝會允許一個武人成為小蔡太師?孩兒可不相信您老會想不到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
蔡鞗一陣搖頭輕笑,自顧自飲了口酒水,說道:“二兄拜在叔父門下,前有張懷素妖人作亂……,雖叔父被降了職,朝廷已經懲罰過了,可這也算是有了前科吧?二兄多多少少也要受到些影響,想要成為小蔡太師……不言父親願不願意熙寧黨人重回朝堂,就算父親不阻止,朝堂上也有無數大臣們不樂意。”
“因二叔緣故,二兄能達到叔父的知府、知州行列就算不錯了,想要成為小蔡太師……至少孩兒是不會相信的。”
蔡鞗又飲下一杯酒水,笑道:“三兄督鎮江,為鎮江知軍,算是走了武將一途,頂多成為我大宋朝樞密使,但孩兒並不認為三兄能夠成為我大宋朝樞密使,或是說孩兒不認為三兄有這個能力。”
“鎮江極為重要,可沿江北上入江寧,亦可沿運河向西入杭州,可沿運河北上直入京城,又可沿江水入漢水,可入荊襄,可入川蜀,可自荊襄登岸北上,沿上洛直入陝甘,可直通洛陽河南……等等。”
“我大宋朝幾乎所有江南貨物,都要經過鎮江這一途,肥缺是挺大的一個肥缺……”
蔡鞗一陣搖頭歎息。
“梅花香自苦寒來,一者江南富庶,易於消磨了人的誌氣,二者……咱們大宋朝的威脅從來都是北方,禁軍也好,廂軍也罷,最為重視的還是北方,一個合格的樞密使,若不能居於北方,不了解北方各軍情況,孩兒認為這是一場災難,想來老蔡太師也不會認為這樣的人有資格做了樞密使,所以呢,三兄若久居鎮江,這輩子也隻能是一地知軍,除非老蔡太師另有安排。”
“四兄……”
蔡鞗看向蔡京身後的蔡絛,笑道:“四兄剛中舉入仕,雖不敢說最後會不會成為小蔡太師,但孩兒更傾向於大兄,一者大兄是走的正常的清流路數,二者……”
蔡鞗舉杯向蔡京,臉上有了一絲惆悵。
“爹爹終究是老了,也隻有久在官場的大兄能夠繼承爹爹的一切,換了我們兄弟哪一個,在官場上都沒那個名望,力有不逮而勉力為之,孩兒認為那是在找死,您老說,您是不是在挑撥離間?而且也不怎麽高明。”
蔡京很是怪異看著他,在所有人看來,他確實應該惱怒,如此小兒竟敢當麵挑釁,不按著打板子可不成,可也就是怪了,蔡京心下反而沒有一丁點被冒犯的惱怒,竟有種……後悔與不舍的猶豫。
場麵一陣詭異寂靜,所有人都在看著毫不在意,自顧自吃著飯食的蔡鞗,就在蔡京準備開口時,楊氏卻從背後不輕不重拍了下他的小腦袋。
“年歲不大,胡言亂語卻多,如此沒規矩可不成。”
蔡鞗頭顱向後反折,見是依然冷著臉的楊氏,想要開口,見她眼中的擔憂,想要張開的小嘴也緊緊閉上,低頭不敢多言。
“老爺,鞗兒聰慧是聰慧了些,就是這性子太過驕狂,任之由之終是不妥,不若……不若送入太學……”
“太學?不去!太學先生太嚴厲,會打鞗兒的板子的!”蔡鞗想也沒想直接拒絕,又說道:“再說,孩兒還是講武小學堂的山長先生呢,入了太學,學堂裏的學子怎麽辦?”
見他小臉的堅決,蔡京反而笑了。
“就需要太學先生打了你的板子!”
“哼!”
“敢直呼老蔡太師……不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