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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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關時北方傳來遼中京丟失消息,但凡有些眼光的人都能看到遼國已經亡國在即,即便沒有宋國參與,女直人也會趁著正值氣盛時一舉滅了遼國。
現實沒有給宋國留有太多選擇機會,無論願意與否,宋國都要北上攻遼,都要在長城邊關擋住女直人,否則,女直人旦夕之間便可殺到開封城下。
趙福金已經當著蔡京、太子的麵說了清楚,宋國若不能收攏住燕京民心,即便宋國得了燕京,也隻是遼國第二,內憂外患之下,百十年荒廢了武功的宋兵,根本抵擋不住女直人南下腳步。
如何收攏民心?無他,隻有與民以利。
蔡鞗說出“邀買民心千萬貫”時,即便身為武將的楊晟也頓感麻煩了,更別說趙子奭、趙子直兩人了。遼國使臣已經返回遼國,蔡鞗已經開口言支持千萬貫錢糧,一旦宋國阻攔,又會引起遼國百姓怎樣的憤怒?
趙子直心下苦笑,即便與蔡鞗私下裏達成了同盟,依然覺得他太過混賬、難纏,硬是生生將朝廷架在半空,出兵也不是,不出兵更加危險。
“唉……”
趙子直苦笑歎息。
“兄弟啊~”
“你可真的給趙佶出了個難題,哥哥也是想不明白,千萬貫並非是個小數,足夠養活十個幼軍了,兄弟你這是為什麽啊?”
蔡鞗眉頭微挑了下,又看著趙子直一笑。
“哥哥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趙子直一愣,趙子奭、楊晟有些不明所以相視。
“正如哥哥所言,宋國百萬兵卒每年需耗費五六千萬貫,千萬貫養活十萬幼軍沒絲毫問題,關鍵是……兄弟根本不信任宋兵,更不相信官家!”
趙子奭、楊晟麵色劇變,蔡鞗看了兩人一眼,又看著有些呆愣的趙子直。
“江南遭了兵災,百姓恢複生產容易,若要恢複以往的繁榮卻難,道理很簡單,遭了兵災的百姓手裏沒足夠錢財,原本可以售賣到遼國的市易也斷了,沒了充足的銷售市場。”
“當然,正如哥哥所說,若兄弟將千萬貫豢養十萬幼軍,確實也算增加了些消費市場,可話又說回來,一個一萬一千人的幼軍師還沒滿編呢,朝廷就遣人來接手幼軍,房國公世子就用數年前之事要挾兄弟,哥哥你自己說,兄弟如何信任宋兵?如何信任官家?”
蔡鞗笑道“當日兄弟也與哥哥說了清楚,兄弟知道為朝廷訓練幼軍,幼軍最後也隻會以兄弟為敵,兄弟不傻,明明知道幼軍是養不熟的狼,可兄弟還是決定為自己弄了個潛在敵人。”
“武將需要製衡,當日兄弟也與哥哥說了清楚,兄弟訓練萬人幼軍,訓練第三師,哥哥你自己摸摸心口,你會把第三師當成宋人軍隊嗎?”
……
“若兄弟說第三師是兄弟為朝廷訓練的新式軍隊,你們也是不信的。”
蔡鞗不屑看著趙子奭、楊晟,說道“第三師也好,幼軍也罷,他們都是本帥為朝廷準備的後備扛鼎力量,是穩定天下的安全鎖。”
“開封守得住燕雲之地,將女直人擋在了長城之外還罷,一旦守不住了,女直人必然一鼓作氣衝過黃河,必然兵圍開封。”
“女直野人有個最為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本部族眾不足,隻不過女直野人每戰必勝,大勝之下震懾住了各族,可當女直人兵圍開封時,戰線太長,力量太過分散,隻要拚死一戰而勝,女直人也隻有老實回到關外,吞下的也要吞出來!”
蔡鞗冷臉看著冷汗直冒的兩人,冷聲說道“宋遼邊界屯駐數十萬宋國精銳,一旦拿下了燕京,數十萬禁軍也必然駐紮在燕京各處,數十萬禁軍都擋不住女直野人,開封守軍又如何敢與女直野人拚死一戰?又如何可一戰而勝?各州縣來救,與無數騎軍野外交手,找死嗎?”
“到了那時,也隻有幼軍可以與敵一戰,女直野人沒有遭遇過炮火,僅火藥爆炸就能讓戰馬畏懼炸群,隻要一戰能夠大量殺死女直人精銳,就能穩住了天下局勢。”
蔡鞗又說道“幼軍根子不好,不是說兵卒不好,較為聽話的良家子遠比禁軍好的太多,差的也隻是沒有經曆過戰陣廝殺而已,幼軍根子不好是因為上麵有應天宗室各家蹲著,如今又有了你們這些開封將領、教頭趴在幼軍頭上,人心不齊,軍心不定,本帥從一開始就不怎麽看好幼軍,也不指望幼軍能夠擊敗女直人。”
或許是幾人在城門外耽擱的時間太長了些,綠桃攙扶著趙福金來到近前時,正好聽到這些話語,她的到來也讓蔡鞗心下略有不滿。
蔡鞗看著趙福金,繼續說道“幼軍一旦戰敗被屠,一旦女直人兵圍開封,人心恐慌之下,開封官吏必然想著南逃江南,當年《檀淵之盟》時,開封就有移都川蜀廷議,開封一旦被圍,一旦救援各軍戰敗,若你爹不想著南逃,相公將腦袋揪下來給你當球踢!”
“相公雖然答應訓練幼軍,心下卻知道幼軍根本不足以擔當大任,第三師雖隸屬我大明島軍隊序列,但你當知,第三師除了各營參謀外,相公從未插手其中,第三師的軍將也都出自原廂軍之中,根子上就不同於我大明島一係,之所以讓第三師留在我大明島軍隊序列中,那是相公不願意讓第三師成了幼軍這般廢物!”
“幼軍可以戰敗,可以全部死光死絕,開封有江南退路可退,江南呢?江南若再敗,江南能退去哪裏?”
“幼軍想提前使用第三師的火槍、火炮?”
“想也別想!”
“相公絕對不會讓一群廢物再弄廢了第三師,弄廢了恢複失土的最後希望!”
不明所以的趙福金成了蔡鞗的出氣筒,但她並未表現出任何委屈,反而有些擔心他太過氣惱傷了身子,正要溫言勸解,卻被他拉著走向包裹了嚴嚴實實的馬車。
蔡鞗攙扶著趙福金手臂,不滿道“男人的事情少摻和,不該操心的更不要瞎想,你可懷著咱家的小王爺呢!”
趙福金就喜歡聽這些話語,內心裏也不願再理會開封任何事情,用力點頭答應。
“福金都聽相公的!”
蔡鞗若無其事說道“遼國滅亡已是大勢所趨,千萬貫錢糧也根本救不了遼國,但卻可以將遼國殘餘兵馬收買了個幹淨,隻要你爹不是蠢到阻止這些人撤離遼國,兵入燕京幾乎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你爹隻要寬待於民,隻要守住了燕京各地,守住了長城各處關隘,天下就不會出現較大動蕩,咱家也就可以安心返回大明島,大海萬萬裏,真當你家相公稀罕宋國?”
蔡鞗不滿發牢騷,趙福金知道他心下的壓力有多大,知道最近的他是如何的煩躁,自打兵入應天後,他就沒有一天順心過。
蔡鞗回頭看向三人,冷臉說道“北方即將大亂,朝廷必然會北上出兵,而我軍向南拉練,將過江停駐鎮江,這是我軍一個態度!”
“本帥無法最終確定開封是否有能力守住燕京,或許官家真的是宋國雄主,真的守住了天下也不一定,所以本帥不會讓開封如芒在背,本帥給開封全力一戰的機會,但是!天下非一人天下!”
“亡國者,易姓改號;亡天下者,仁義充塞,率獸食人,人將相食。”
“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
蔡鞗冷聲說道“自始皇一統天下,前有晉時五胡亡天下,後有黃巾群賊亡天下,五胡、黃金賊皆不識仁義道德,女直野人久居鴨子河以北,常年與虎狼相伴,所掠之民皆為其奴,此族若是漢唐之國,本帥根本不會自杭州而入!”
“哼!”
“詩詞歌賦之流,卻不知亡國與亡天下之別,卻低身與亡天下者與虎謀皮,僅憑此,趙氏之族就不足以讓本帥低身雌伏!”
“哼!”
蔡鞗冷哼道“本帥不會阻止你們覬覦遼國之地,本帥坐在鎮江靜看你們的本事,若你們守得住北方三年,本帥便將火槍、火炮鑄造之法全部與了你們,若你們證明不了能力,本帥也絕不會讓女直野人得了鑄造之法!”
“娘地,外敵當前還他娘地生出不該生出的心思……淨他娘地為一群混蛋擦屁股!”
蔡鞗心下根本不相信宋國能夠守得住北方,曆史早已證明了這一點,盡管後世之人,包括他自己也十分惋惜,甚至想不明白每年萬萬貫賦稅的宋國,怎麽就如此輕易的一敗再敗,怎麽就能短短數年便丟了江北所有土地?
不身處這個時代,永遠無法了解現實的殘酷、無奈……
蔡鞗騎著戰馬,趟著三尺積雪,想了一路才無奈吐出一句歎息。
“或許隻有真正痛了,宋人才會痛定思痛吧……”
可一想到那位不知身在何處的民族英雄,想著“醉裏挑燈看劍”無奈時,又莫名的失落……
“矬宋……”
“終究是矬宋……”
蔡鞗想到兩位戰神最後下場,心下哪裏還對趙氏一門有丁點幻想,愈發堅定了自己選擇的道路,打馬走到趙福金馬車旁,很是敲了兩下車窗,像是在發泄心下憤懣、憋屈。
“福金,你要再敢向著你爹,相公就打爛你的屁股!”
說罷,也不理會掀開車簾一臉羞紅的趙福金,打馬向著後陣輜重營狂奔而去。
看著跑了沒影的方向,綠桃有些好奇看著趙福金,用著自以為是的低音問道“福金,少爺在房裏也打你屁股嗎?”
趙福金臉上頓時爬滿了羞澀紅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