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趙羽打破了沉默。

    “好久不見了，小墨。”他神情很是溫暖的樣子，像是真的欣慰二人久別重逢。

    躲在暗處的葉織一怔這外貌非常相似的二人真的是兄弟關係？可是趙羽以前說過，他隻有一個弟弟啊？

    沒等葉織反應過來，那麒麟殿三番隊一貫冷著臉沒表情的趙墨隊長認下了“小墨”這個和他形象截然不符的昵稱，嘴巴蠕動兩下，最後吐出一個字來：“哥……？”

    趙羽扯開嘴角笑了一下。趙墨看他這樣子，表情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好在他此刻是背對他的手下的，不然這隊長的威嚴可就被這懦弱的表情毀於一旦了。

    麒麟殿三番隊的人都被悚了一跳趙墨隊長恰恰三十，而眼前這個身穿幻蓮教教袍的青年最多二十出頭，怎麽卻是趙墨稱呼他為兄長呢？

    葉織在樹叢裏搖搖頭，她記起來，趙羽這家夥的真實年紀要比外觀上大上些許的，如果把他偽裝掉的年齡加上，他估計要有三十出頭，這樣算來，趙羽口中聲聲念叨的弟弟就是這個麒麟殿的趙墨無疑了。

    葉織仍記得趙羽曾經在瀕死的時候也念念不忘自己的弟弟，她把這種惦記誤認為是愛。

    這就有意思了，她想到，碰見自己的弟弟，趙羽還會堅持給扶荼辦事嗎？

    可眼前的氣氛卻和葉織所理解的截然不同。

    雖然趙羽臉上帶著微笑，看不出什麽端倪來。可趙墨那張臉上可見不到絲毫喜悅，他瞳孔縮小，全身繃得緊緊地，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

    趙羽道：“你沒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回去找了你們好多遍。”趙墨的嗓子幹啞得嚇人。

    趙羽偏頭一笑：“我藏起來了。我一點兒都不想再見到你們。”

    “那，爸媽”

    “死了。”趙羽簡短的說，他的眼睛裏劃過陰霾，像是在警告趙墨最好不要問得太仔細。

    於是趙墨便沒有繼續問下去。

    趙羽說：“舟莊隻有我活下來了，我想。”他頓了頓，以非常平淡的三兩句話，帶過了洪災後掙紮求生的兩年時間。“莊稼全被泡爛了，地也差不多都變成了沼澤……不過，我發誓決不要死在你前麵，所以我沒死在那裏。”

    “那……”趙墨盯著麵前瞧起來要比自己年輕許多的青年，臉上浮現出些懇求。

    趙羽卻回頭看了看扶荼。

    扶荼勾勾手指，一個火焰形狀的金箔從初雪懷裏飛出來那是麒麟殿給幻蓮教的法寶，本意是要助力初雪更快地拿下道盟，現在卻落在了道盟盟主的手上。

    扶荼把那火焰形狀的金箔遞給趙羽。

    “現在可以？”

    扶荼點頭，反問道：“你會用這個東西吧。”

    趙羽得到了允許，笑出了殘忍的味道：“當然。”

    他轉過頭來，手裏握著那個來自麒麟殿的法寶，嘴裏隻是喃喃幾句咒語，山上剛剛平息的火焰便又再次燃燒起來，更烈，更灼人。火呼啦地著起來，飛出快一丈高，又像蛇一樣在地上蜿蜒而過，把兩人圈在了裏麵。

    三番隊的人大驚失色，紛紛掐訣要滅火救人，好不容易在火牆上暫時打通一個縫隙出來，麵對這高溫火苗，稍靠近一些汗水都要打濕衣衫，旁人都猶豫間，一個身影順著打通的縫隙躥了進去是嚴子洄。

    “隊長！”嚴子洄拽住趙墨的衣角，著急地喊：“您沒事吧？”

    趙墨一點兒防禦的動作都沒有，額前的發全被打濕了，火光和熱氣在他臉上撲朔，他搖搖頭，反手輕輕推了她一把：“你先出去。”

    嚴子洄搞不明白，眼睛裏是茫然的急切，大股的汗水順著嘴角流進嘴裏，鹹漬漬的。

    那邊趙羽認出了這個麒麟殿隊員，他笑著說：“子洄，別慌，你先出去吧。”那笑臉隔著高溫的空氣看起來有些晃動，明明周遭是令人心悸的烈火，趙羽的話卻像清泉一樣流淌到嚴子洄心裏，稍稍撫平了她慌亂的心神。

    嚴子洄不知道的是，趙羽這般和藹對她，一半是因他還記得扶荼的命令繼續和嚴子洄保持關係，一半是因為趙羽已經習慣了這樣溫柔笑臉待人，如果不這樣偽裝的話，大概心裏堆積十幾年的憤懣和仇恨會讓他難看的很吧……

    總之這些溫柔，雖然衝著嚴子洄而去，卻和嚴子洄本人是沒有一點關係的。

    嚴子洄的心砰砰跳著，烈火圍繞著他們三個，她和她最喜歡的兩個人，她慌亂之中，反倒產生出了一些幸福的感覺來。

    這時候趙羽抽出了他的劍來。

    趙墨兩手靜靜垂在身側，注視著趙羽一步步走過來。

    “為什麽是現在？”趙墨忽然說。

    他雖然心裏是釋然的，可忽然升出些掙紮來。現在正是麒麟殿收整江湖的關鍵點，他帶著三番隊必須要攻下道盟，可如果他現在在這裏死了……

    趙羽聳聳肩：“是啊，本不應該是現在的。我同扶荼大人做了交易，我幫他找到那本書，然後他再幫我解決掉你不過現在情況危急，我反倒很幸運的拿到獎勵了呢。”

    被稱作“獎勵”的趙墨眨眨眼睛：“書？”

    趙羽歪頭多看了他兩眼，猛地笑出了聲：“哈哈……！你不知道？你們竟然被蒙在鼓裏……”趙羽好看的臉上映著火光，顯得有些妖異，他湊近了些：“你們幫皇帝前後跑腿這麽久，竟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麽”

    “是為了給太子繼位清理江湖”

    “哦，那隻是借口罷了。”趙羽壓低了聲音：“老皇帝是想要那本書。而你們這些威風凜凜的，不過是走狗而已……”

    火圈外有驚呼聲，似乎是有什麽變故，趙羽停止了他炫耀的對話，趕在被打斷之前，飛快地把劍捅進了趙墨的胸口。

    下一瞬，一個身影卷著風直直撞開了火焰的圍牆，衝進了這個圈子裏。那人揮舞著長劍，直直刺向了趙羽。

    趙羽的劍還在趙墨胸膛裏，他倉促拔出，帶起高高的血雨，劍被擊得幾乎脫了手，他下意識另一隻手去穩住劍把，手心裏原本捏著的那片金箔卻飛離了指尖。

    來人攻擊迅猛，一招快似一招，趙羽不得不全神貫注防禦對方窮追猛打的進攻，一時顧不得去看那法寶掉在了何處，待抬頭看清對方麵孔，竟然從童年刻骨銘心的回憶裏辨認出了來者，變了臉色：“你！”

    一番隊的副官蘆櫻傲然仰頭：“你這魔修，認出你姑奶奶我了？還不快些束手就擒？”

    趙羽見蘆櫻這一副驕縱的樣子不該當年，反倒平息了心境，笑了笑：“您貴人多忘事，恐怕還沒認出我吧？”

    “區區魔修妖孽，我記得你作甚，”蘆櫻說著半跪下去，攬起趙墨一探頸邊脈搏，卻發現他的傷勢十分嚴重，絕不僅僅是一劍透胸的後果。她細眉飛起，抬眼怒目道，“卑鄙！你在劍上塗了毒！”

    “我們的家事，不勞您費心。”趙羽輕飄飄頂了回去，一邊在四下去尋找剛才被擊飛的法寶。

    剛才隻是幾招交手，趙羽隱隱察覺出這蘆櫻的身手要在自己之上，光憑實力怕是很難贏她，趙羽便趁蘆櫻低頭查看趙墨傷勢的時候，立馬去尋那火焰金箔的法寶。

    蘆櫻察覺到了趙羽的動向，憤憤罵道：“又在搞什麽小動作？！也是，就憑你這點功力，怎麽可能正當地贏了趙墨？”

    趙羽卻輕輕笑道：“是他欠我的。”

    這時，他和蘆櫻同時看到了那金箔法寶是在嚴子洄手上。

    她剛才在金箔被擊飛的時候，下意識躍起去接住了那個東西，現在捧著那片金箔，火焰的光芒在它表麵上反射，金箔滾燙滾燙的，好像真的是一片火焰捏在嚴子洄手裏。

    蘆櫻也認出了嚴子洄手裏的東西那法寶本來就是麒麟殿的東西。她雖不知這東西幾經轉手，怎麽落在三番隊這個不起眼的小隊員手上，但她曉得這個法寶的厲害之處，而且，自己此番倉促前來，身上沒備著法寶，如果這東西落在對手手裏，自己肯定一時半會殺不了他了。

    心念電轉之間，兩人同時說道：

    “子洄，把它給我。”

    “嚴子洄，把那個東西拿來！”

    趙羽說話溫柔，蘆櫻語氣嚴厲，嚴子洄左右看了看這兩人，目光又落在蘆櫻懷裏的趙墨臉上，一時間竟然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