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生死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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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將入夜,一排探哨準備停當,翻身上馬,沿穀道向西快步前行。
    第五師自登陸之後一路掃蕩,倒是也繳獲了百餘馬匹,此番探哨責任重大,又路途較遠,配備馬匹乃是必然,不然休要說探查,便是趕路都是不可能完成之任務。
    四野漆黑寂靜,間或聽聞獸吼鷹啼,偶有冷風吹過,篙草起伏不定,枯枝敗葉沙沙作響。
    一隊三十二人俱都彎腰弓背,半趴伏在馬背之上,眼神微微眯起,不停掃視周遭,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做多餘的動作。
    作為一名合格的夜不收,嚴格收束自己的動作,約束自家的行為乃是最為基本之事。
    出得營盤,你就是孤狼一隻,你是一塊石頭,你是一樁枯木,你是一葉浮萍,不要讓人發現你的存在才是一名夜不收存在的最大意義。
    前行二十裏,彎月正臨空,老孫一聲夜梟鳴叫,翻身下馬,餘人景從。
    隨手點指四人,老孫輕聲言道“你四人負責照料馬匹,小心謹慎!”
    轉頭又看向遊四喜,輕點其頭。遊四喜敲擊胸口三下,辭別老孫,率領十三名弟兄奔行入南側山林,消失於茫茫夜色之中。
    招手之間,老孫亦是率領十三名弟兄轉入北側山林。
    北地軍兵同部族之人打交道多矣,歸化一統不是隻靠一張嘴就能解決的,既要在經濟民生上綁定,又要在文化上漸漸融合,更為重要的是有強有力的武力震懾。
    人之本性,自私多於公利,既要保持自己的相對獨立,又要奢求本應不屬於自己的利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有百十人伺候著才是最好。
    明生曆來的堅持便是不慷他人之慨以養刁民!
    拿著宋民的稅款養化外之人以求安穩是不道德的,也是不能長久的,隻能助長其乖戾貪婪之習性,所求愈多,貪婪無度。
    融合的大勢是主體沒有優待,少數沒有特權,主體愈加龐大,少數慢慢消失,最後成為主體的一環。
    可以略有不同,這是包容,也是多樣,人類需要不同才能最終達到大同。但抗拒融入主體,甚至暗中摻沙子,混淆視聽,以求達到不可告人之目的,這就是壞!
    對不起,明生後世見過的手段比之現在要多過百倍,卻是從不慣著他們。
    就比如有人要求宋國要為彼等創造一門文字,甚至在學堂中普及,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言易於學習,有利於教化,部族百姓會感恩戴德,對宋國之敬仰如滔滔江水……。
    可之後呢?數十上百年之後,你還是你,我還是我,這就是人為的將族群割裂,給子孫後代找麻煩,此愚人之舉!
    書同文,車同軌,統一度量衡必定為之,此為根本,絕沒有妥協讓步的可能。
    故此,這北地的軍兵也從不是閑人,總有人要興風作浪,小規模的衝突時而有之。
    山野是彼輩的天下,生於斯,長於斯,呼嘯縱橫,蹤跡難尋。這北地的軍兵自然而然的就更加注重山林雪地作戰,夜不收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遊四喜一行十四人,四五人為一小隊,分作三隊,互相間隔半裏左右向西探查,後金旗兵多是遊獵出身,尤善隱藏潛行,怎麽小心探查都不為過。
    行五裏左右,未見異常,飛禽走獸如往常一般活動,這是好跡象,預示著沒有大部人馬隱藏。
    眼前林木變換,不見挺直青鬆,盡是高不過兩丈,枝幹七歪八拐的怪異鬆木,山石漸多,奇形怪狀,有樹根包裹岩石,細枝隨風搖曳,嗚嗚作響。
    壓抑,詭譎!
    探查不停,尋路而走,又行五裏,眼前豁然開朗,盡是平原之地,一馬平川,不遠處一條蜿蜒黝黑河流,水麵閃爍著點點亮光,卻是走到了山之盡頭。
    方此時,遊四喜直覺心頭一縮,心跳如擂鼓,血液奔流,後背汗毛倒豎,胸中警鈴大作,一股不祥預感縈繞周身。
    幾聲夜梟鳴叫,將弟兄們匯聚一起。尚不待開口,但見北山一顆信炮升空,眨眼之間,有鳥獸驚散。
    “不好!”
    遊四喜怪叫一聲,方欲轉身,幾點寒光已然從背後飆射而來。
    啊~噗通~噗通~兩名吊在最後的隊員倒地而亡,那箭矢正中後腦,直透麵門!
    情急之下,也來不及思索,更顧不得兩名倒地而亡的隊員,招手之間,率隊沿著山勢向下奔跑,彎腰弓身,幾步一轉向,盡量躲避背後如飛而來的箭矢。
    反擊遊鬥就是笑談,敵暗我明,敵眾我寡,不跑等死麽?
    回頭或者向左右衝突更不是上選,金軍既然有埋伏,定然已經將後路封死,那看顧馬匹的幾名弟兄能否逃出生天也是兩說。
    向前逃亡看似沒有生機,但誠然這一線生機就在前方。
    奔逃途中,又有幾聲悶哼之音,顯然又有人中箭,遊四喜恍若未聞,一口氣奔至河邊,深吸一口氣,躍入河中。
    入冬時節,河邊已然略有冰渣,河水冰冷刺骨,可性命在前,這也就不值一提。
    三丈之寬的河流頃刻而過,遊四喜爬上岸邊,方才回頭張望,但見無數黑影從山林之中竄出,邊跑邊張弓搭箭,那箭頭閃爍著金屬光澤,轉瞬即逝。
    再看身旁,已然隻剩下六名隊員,餘人的下場不言自明。
    “走!”
    顧不得傷心,沒時間悲切,遊四喜勉力起身,率隊一頭紮進岸邊的篙草叢中,憑著直覺不停轉向遁逃。
    也不知跑了多久,到了何處,隻曉得此時身處一泥濘窪地之中,水過腳踝,篙草足有半丈之高。
    七人手腳顫抖,腿再抬不起一絲,已然力竭。好在身後也沒有奔跑追殺之聲,卻是暫時甩掉了追蹤的金軍,撿回來一條小命。
    “歇息片刻!”
    言罷,遊四喜從兜囊之中抽出一油紙小包,一口將牛肉粒倒入口中,就著冷水下肚。
    “遊排,孫頭那邊?”有隊員一邊吃喝,一邊沉聲問道。
    “莫要多想,生死有命!”
    “那咱們的任務怎的辦?”
    遊四喜不由自嘲道“咱們沒人回去,就已經是完成了任務。”
    一眾人盡皆無言,聽之刺耳,卻特娘的是實話,有一支探哨沒有歸隊,發生了什麽不言自明。
    這就是他們的命,一人未死未必是好事,陣亡幾個反倒成全了更多人活命。
    眾人都心中明了,定是老孫那邊有所發現,將欲全身而退卻是不能,隻能豁出性命與敵人同歸於盡,更放出信炮,寄希望於遊四喜或者殿後的四個弟兄能夠逃脫。
    約莫一刻鍾時間,遊四喜望星辨向,選了一個方向,雙手撥開篙草,緩緩潛行。
    此時身處敵軍腹地,群狼環伺,總要尋一個相對安全之地容身。
    行三裏,出得篙草叢,眼前再無遮攔,多是平坦之地,更似草原風景。這對遊四喜而言不是好事,無處躲藏,若是被金軍發現,就是彼等練箭的活靶子。
    借著月光遙遙眺望,見不遠處有土坯房兩座,一大一小挨在一起,四圍有一人高柵欄。
    遊四喜點指四人作一隊,自己率兩人作一隊,抽出手弩,悄悄摸向土坯院落。
    剛剛摸至院門,卻是差點被幾聲鵝叫驚的魂飛魄散。俗話說,看家護院大白鵝,這公鵝曆來傲嬌自負,比土狗還要豪橫,雙翅張開,老長的脖子伸著,專向人的下三路招呼,極為難纏。
    今日遊四喜倒黴,就遇到了這麽一個多管閑事的玩意。
    鵝叫,門開,一點寒光直奔遊四喜麵門,禍不單行,這是一家獵戶!
    遊四喜歪頭閃過,幾乎同一時間,三支弩箭飆出,門口的漢子應聲栽倒。
    一腳踹開柵欄門,三人幾個閃身衝入院中,那大白鵝哀鳴一聲,一頭紮進草垛之中,隻屁股露在外麵,竄出一股稀水醃臢物,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
    閃身入房中,四壁昭然,卻是再無一人,回頭再看倒地的漢子,卻是一金人老者,年約五旬,身中二矢,已然沒了氣息。
    俄爾,其餘四人亦是入得房中,一人言道“牲口棚子,有駑馬兩匹,再無其他。”
    遊四喜點頭,安排兩人掩埋屍體,擦去血跡,餘人盡數在房中翻箱倒櫃,看有無吃食可用之物。
    稍頃,有軍兵從櫃中翻出若幹衣衫,眾人大喜,也不管合身與否,每人挑選幾件換下濕漉漉的衣衫。此外,尚翻出破舊皮甲兩具,長刀一柄,弓一副,皮毛十餘張,以及一些米糧肉食,舍此之外,再無其他。
    遊四喜點指三人輪番警戒,便一頭倒在土炕之上,和衣而睡。
    天色微明之時,四喜起身,早有人做好飯食,一行人吃飽喝足,都眼望遊四喜。就他的職位最高,肯定要拿個主意,總不能就定居於此吧?也不安全。
    “咳咳,哥幾個,咱們現在有兩條出路。”
    遊四喜環視眾人,肅然言道“一則是蝸居此處,坐等大軍前來。二則是喬裝改扮,混入渾蠢,看看能否對大軍攻城有所助力。
    危險不必多說,你們各自思量,要入城的未必是英雄,蝸居的也未必是慫貨,某要的是齊心協力之人,定不會勉強各位。
    三息過後,同意行險的舉手,不同意的便在此處躲藏!”
    眨眼之間,六雙手高高舉起,還特娘的多了幾雙臭腳丫子,幾人不禁相視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