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母與曾姥姥臉色不大好地從飯店出來了。

    “薑還是老的辣。”曾母對曾姥姥道，“要不是您留了個心眼，咱們差點被她騙了。”

    “這算不得什麽。”曾姥姥聞言有些得意，“我年輕那會兒，這樣的事情見多了。我記得那時候我隔壁家，也是人家來相看男方家。那男方家窮得叮當響，為了做臉麵，就去鄰居家借菜。我記得清清楚楚，一條肉，一條魚，都是從窗戶口遞進去的。”

    “女方走的時候，相當滿意。還以為男方家條件不錯，沒多久，就將女兒嫁了過去。之後的日子好不好過，就隻有自己知道了。”

    “還有這樣的事。”曾母聽得嘖嘖稱奇，“我結婚那時候，怎麽沒有這事。”

    “人家倒是想有，可咱們把老曾家的底摸得透透的。”曾姥姥瞪眼，“當年要不是你非要嫁入老曾家，他老曾能討到咱們付家的閨女？！”

    重提舊事，曾母有些訕訕然。

    不過，隨即又挺直腰杆道：“都說莫欺少年窮，你看現在，咱們曾家不是挺好的嗎。老曾走出去，那大小也是個人物。還有他上頭兩個大哥，都混得挺好。”

    “哼，要不是我們付家幫襯著，他們老曾家能有今天？！”

    “嘿嘿，媽，都幾十年的老黃曆了，咱們就不說了。現在要緊的，是曉嵐的婚事。農村戶口就算了，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如果男方家條件太差，我是堅決不肯她嫁出去的。”

    她年輕的時候吃了多少苦，隻有自己知道。她不希望女兒走了她的老路。

    說起正事，曾姥姥又唉聲歎氣起來。

    “我跟你想到一塊去了。經濟條件太差，那是絕對不行。家裏還有幾兄弟要拉拔，咱們哪有這麽多精力。還是遠嫁，到時候受了委屈，曉嵐就連個訴苦的地方都沒有。”

    “是這個道理。”曾母點點頭，“那咱們再找人再打聽打聽吧。”

    “要我說，最好去人家村裏看看，眼見為實。”曾姥姥就道。

    曾母就有些猶豫：“去人家村裏看好是好，就是有些遠。我剛剛打聽了，去白河村隻能坐拖拉機，又沒有公交。那拖拉機我以前也坐過，能把人的肺顛出來。”

    “咱們什麽苦沒吃，還怕這些，必須去。”曾姥姥道。

    曾母依舊有些遲疑：“要不，媽，你在招待所歇著，我過去一趟。”

    “你年輕，這種大事，還是得我親自出麵。”曾姥姥不同意。

    “可你的身體——”

    “我的身體怎麽了，我的身體好得很。我自己的身體怎麽樣，我自己心裏有數。你現在就去問問，去白河村要去哪裏坐拖拉機。”

    曾母暗暗叫苦。

    早知道，她就不衝動跑這一趟了。

    原本，這種打聽消息的事，她家老曾是說拜托朋友幫忙的。

    可她是個急性子，覺得再等下去，女兒就要被人拐跑了，就決定親自走一趟。

    在母親耳邊提了兩句，她母親說什麽也要跟著來。說是想親自給曉嵐把把關。

    她爸早兩年不在了，她大哥又在外地，連個勸的人都沒有。

    老太太鐵了心，就是要跟她一起。

    她沒有辦法，隻好答應了。就當是帶老人家到外頭走走。

    當然，坐長途火車肯定不行。時間太久了，老人家遭不住。

    她就找朋友幫忙弄了飛機票。

    到了機場，又聯係事先就約好的朋友開車送她們到了鎮上。

    這一路上，雖然也還是遭了罪，可也算舒服的了。

    她媽除了下飛機之後，休息了半天，之後精神都還不錯。

    她才放心了。

    可人家要去坐拖拉機，那是萬萬不能的。

    曾母想拖延時間，再打電話給朋友，讓朋友想辦法再安排一輛車來。

    老天爺像是專門跟她作對似的，她還沒找到打電話的地方，路邊就來了一輛拖拉機。

    曾母來不及反應，曾姥姥已經興奮地朝拖拉機招手。

    拖拉機司機顯然也是個熱情的，很快就停到了他們腳邊。

    聽說要去白河村，司機說剛好順路，可以帶他們一程。

    還不要錢。

    曾姥姥高興極了，招呼女兒就要往車上爬。

    曾母沒得辦法，隻好將人扶上了車鬥。

    拖拉機司機是個熱心的，又經常拉人，熟練地從屁股下麵掏出兩個棉花絮扔給她們。

    “墊著坐吧，這樣舒服些。”

    棉花絮墊上，果然比原先舒服太多。

    曾母笑著謝過。

    曾姥姥卻想趁著這個機會問司機小寶家的情況，奈何拖拉機突突聲太大了，她就是扯著嗓子喊，坐在前麵的司機紋思不動，顯然是沒聽到。

    曾母哭笑不得，她湊到曾姥姥耳邊道：“媽，你先休息一陣，咱們到了地方再說。”

    “我不累，你沒發現，這拖拉機坐著並不怎麽顛啊，舒服著呢。就是風有些大，天氣冷。”

    曾母將曾姥姥的圍巾裹緊了些，道：“確實不怎麽顛。”

    她們都走了好一會兒，一路上路況竟然還不錯。

    可能還沒到鄉下吧。

    曾母暗暗想。

    她朝母親靠近了些，決定閉上眼睛休息一陣。

    又走了一陣，拖拉機突然停了下來。

    曾母朝路邊看去，就見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老太太小跑著朝他們走過來。

    應該是又有人搭車。

    果然，車鬥裏很快就是三個人了。

    “哎喲，冷死我了，擠一擠啊。”

    曾母還來不及說話，胸口處就擠了一坨肉，一股冬天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撲鼻而來。

    她皺起鼻子，有些不自在地往後挪了挪。

    不過，車鬥裏就這麽點大，又因為風大，她隻是稍稍拉開的距離，並不能大動。

    “你們也是去白河村啊？外地來的吧，找誰啊？”

    後上車的老太太顯然是個自來熟，跟兩人擠作堆之後，就開始嘮家常。

    曾母還是有些不習慣這個味道，她沒說話，曾姥姥卻是習以為常。

    她年輕的時候，更惡劣的環境都待過，這才到哪。

    這時候有人與她嘮嗑，不正方便她打探消息嗎。

    她巴不得呢。

    於是，兩個老太太就嗑叨起來。